时差是什么意思

第45章 前兆

程澈外卖了一支体温计,将开水倒进水杯里,听见卧室里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许之卿穿着拖鞋出来了,被厨房的光晃得眯眼。

程澈放下水杯过去拉他的手,“上厕所?”

许之卿瞧了程澈一眼,举止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不说话。

程澈了然,是自己好一会没进屋,他出来找的。给他留了面子,程澈跳过这个话头,又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水开了,还没凉,放温了就能吃药。晚上没吃饭?”

许之卿这才突然想起什么抬头,“你晚上是不是没来得及吃饭?”

“正好一块吃喽,”程澈笑着说,脱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的外套,穿到许之卿身上,“进屋吧,很快好”

许之卿点头说“嗯”,也不动作,还是原地呆着,程澈的手也没放。知道他离不了人,程澈也不多说什么,拉开餐桌底下的椅子让他坐。

粥做好的时候,体温计也送到了。

许之卿夹着体温计,程澈端了粥坐到他旁边,仔细吹凉了送到他嘴边。他别扭着吃了一口,“我自己来吧”

“烫。”程澈说。

“你喂我就不烫了?”

“我会吹啊,保证吹得不烫不凉,刚刚好!”

“……”许之卿反驳不出来,依言乖乖张嘴吃粥,吃了几口才又想起道,“我自己也能吹”

程澈仍旧不紧不慢道,“你吹得那叫病气,掺了病气的粥你吃了能好吗?赶紧吃我吹这个,明儿个包你上蹿下跳,什么病都好。”

“歪嘴邪说…”

“别不信,”程澈边喂边逗他,“这是我们老程家不传的秘法,轻易不现世,看你面善,我就暂且出手,治上一治”

“我怎么不知道程叔还会这种…秘法”

程澈:“不外传啊,你给我当媳妇儿,甭说秘法,就是什么家传宝贝,你点哪件,哪件给你偷来”

许之卿开不得这种玩笑,脸必得红一红,今天是这烧发引得看不出。许之卿梗着脖子问,“怎么不能是你给许家当媳妇儿?”

“哟——,那敢情好!”程澈收了粥碗,去拿他腋下的体温计,“程家的宝贝我一股脑的打包带走,风风光光的往你许家一嫁。横竖都是你赢,划算!”

许之卿说不过,心里冒甜水,抿着嘴笑。吃了一圈的药也没觉出苦来,正发愣呢,被程澈兜着辟谷,抱小孩的姿势被抱起来。

“程澈!”许之卿反应过来恼他。

“在呢”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许之卿基本沾了床就睡着了。程澈抓着他的手在一边守着,听着他呼吸逐渐均匀,面上刻意挤装出来的柔和也消失殆尽,眼睫挡下一片阴影,晦暗不清。

程澈看得出,许之卿身上萦绕那股失落的情绪和生病无关。近几日一直这样。看得出却不能问,程澈不知道当时许下的不问的承诺到底对不对。

许之卿就好像空中荡着的塑料吊子,抓得紧了要跑,抓得松了也要跑。程澈一颗心全吊在上面,一点力气不敢用,害怕一使劲,全碎得干净,什么不留。

越想心里越堵。堵狠的厉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总好像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了。

许之卿第二天醒来,真就什么病痛没有了。程澈虽然功,还是给许之卿多套了一层衣服。

“晚上我去接你,等我到了你再下来,明白没?”

“明白”许之卿答应的痛快。

程澈还想说什么,被许之卿搓了搓脑袋堵了回去,只能任着他的背影阳光下转陌。

黄旭洋和他说刘蛋辞职不干了,许之卿纳罕,那家伙什么时候正规辞过职,从来都是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了。

黄旭洋也笑,“还有辞职信呢,等我拿来给你看”

纸质手写的辞职信,许之卿接过来,脑袋里涌进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刘蛋被人绑架了。不怪他,认识这么多年,许之卿第一次见到刘蛋的字,居然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来的:

辞职信:刘蛋于某年某月某日从贵公司辞职。感谢许老板的支持和鼓励,大恩不言谢。来世报。

“他这是…”许之卿捧着信憋着笑喃喃道,“要自杀…?”

黄旭洋哈哈大笑,“人家用词诚恳点而已,主要意思是谢谢你哟,大菩萨”

大概率是上次他找了萍嫂子,她知道刘蛋还在许之卿手底下干活,过意不去硬要刘蛋写一份像模不像样的辞职信。

“来世报…”黄旭洋砸吧这几个字,忍不住摸着腮帮子乐,“这年月还有这么用词儿的,就不怕谁一个误解报警了”

许之卿撂了信,放回纸封,“如果写现世报的话,他怕我真朝他要回报。他那家伙…不会让人抓着尾巴”

“是嘛…我觉着那人不像太聪明的,不然怎么卡坏咱们三台吊车?”

“得亏是不聪明…”许之卿说,“行了,你去忙吧,别在我这晃悠了”

“就知道撵人…”黄旭洋撅着那根睡觉压出来的呆毛走了。

本打算下班去找一趟萍嫂子,给程澈发消息晚上别来接他,手机刚掏出来,就听见人喊他,抬眼一看是许文越正蹲他。

“好小子你…操!”

话没说完被许之卿捏着领子,提到栋楼侧面。手一松,许文越扶不住劲儿往后倒几步,撞到墙上,后背好一阵疼。张嘴要骂,见了许之卿疯狠的样子噤了声。

“上次怎么说的?”

“那钱哪够!”许文越一边揉着自己后背一边愤懑道,赶是天啊地啊都对不起他,“打发要饭的!”

见许之卿绷着脸不说话,许文越更来劲又开始骂骂咧咧,大有叫周围人都过来看戏的嗓门。

“呵,”许之卿冷笑道,“我有个办法,你从我这拿钱就合理”

话毕,抬手卸了许文越的下巴,一把扯过他下衣摆硬塞进他的嘴巴里,没漏出一声呼救。剧痛传来,嘴巴被塞满了布料,直噎到喉咙口,呕也呕不出去。错环的下巴被许之卿的手紧扣着,他死命的瞪着眼睛,不知是要骂还是要求饶。

“不小心弄伤你,再赔给你钱,这不就合理了?”许之卿这句话说的很轻,轻飘飘的话却是龙钟般生砸进他耳朵里。

挣扎不过,被许之卿卸了左胳膊。

“我被你许文越,许文薝拖了十几年的生活,我很烦了。别逼我。”许之卿松了手,任由许文越在原地呜呜的哀嚎,“如果你被发现了,我俩一起去见许文薝。”

落日了,老男人哭泣的声音止了,颤着手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许之卿的话大抵听不进去几句,猫着腰,狼狈的跑了。许之卿跟在后面走,余光里看见许文越慌不择路地撞到一个人。

许之卿顿时惊醒。

那人正是程澈。等在正门口,被人撞到也没恼。视线始终放在许之卿身上。

那双眼很尖锐,锋芒被收了,依旧刺穿他。

许之卿被骤冷的空气冻僵了,程澈站的位置离他不近,却也不远。什么时候来的,又看见多少,他全不能确定。绷着的弦只需要一下,尘埃落上面就能断。

程澈歪头朝他笑,“还站那干嘛?不来抱我?”

许之卿紧攥的拳头松了,一点点解冻,朝那人走过去。

“本来想告诉你不要来接我,忘了”许之卿说。

程澈抓过他的手,搓了搓,又哈了口气,“给你渡一口阳气。为什么不要我接?”

许之卿没挣开他的手,“想去探望一个员工家属”

“现在也可以去”

“太晚了。”许之卿摇摇头,“改天吧”

待许之卿脸色稍缓,程澈斟酌语气问道,“刚才怪匆忙那人,谁啊?”

许之卿紧了下脸色,脱口而出的谎话,“员工。”

随着这句,程澈的神情落了空,是心灰。许之卿没见着,自然也没分辨。

“这样啊…”程澈回了句。

夜朗星稀,已经越来越接近夏天,有些鸣虫蠢蠢欲动,似乎从冬的死寂里复燃回来。程澈蹲在阳台,来往的风将烟味吹进客厅,空荡荡没人。

脚下许多烟头,一个叠着一个。

本来轻白的脸上蓄了短一层胡茬,被头发严挡住的眼睛薄红,干涸的唇随着呼吸颤断。

号码被他拨出去,“…为什么不是正当防卫?”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失真,“哪有人给那孩子正经辩护啊,屁点的地方,哪样省事哪样来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死在监狱了,又谁管他呢……”

谁又管他呢……

“根本就…没高考啊……!”

“我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许之卿的哭声仿佛比这烟更细,跟着毛孔插进他心口,他以为只是高考失意而已。

无数过去的画面交织,得意的,失望的,活生生的。那些个欲言难止,为难躲避,有了出口,拉长了一整个十三年的弓弦,重重的刺穿程澈的身体灵魂,分裂开大小两半,全叫他是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