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范进，在大明退休养老

范进这回不是胡说八道。

宁王朱宸濠曾经重金贿赂刘瑾，请求恢复王府卫队，刘瑾帮助他实现了。

后来刘瑾伏诛，宁王府的卫队又被撤销。

宁王又派人贿赂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等人，终于又重新恢复卫队，才有了造反的底气。

有钱宁帮着宁王说话，明明朝野都知道宁王要反，皇帝似乎还是不相信。

“拜佛要拜真佛，贿赂厂卫不如贿赂皇帝。宁王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是不反，做梦等着封侯拜相的人都不肯。

我如果是他，要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京釜底抽薪。要么就讨好皇帝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将来见势不妙，先下手为强杀掉身边的贼首、将领，向朝廷请罪。就说我早就被这些人控制，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做的。我忍辱负重多年，终于找到机会反杀。

皇帝虽然未必相信，但看在孝敬的钱财份上，也许能网开一面。”

范进一脸严肃地滔滔不绝，真的是站在宁王的立场考虑。

谢思水神情微妙：“先下手为强，杀掉身边的贼首、将领？你指的是？”

“当然不是你啊！”范进理直气壮，“你这一个小山寨，算什么贼首？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跟官府投诚，是王巡抚的线人啊！”

“好像有一点道理？”谢思水揉着眉心，“我想想，我回去想一想。”

“你想清楚就跟我一起去见王守仁。我知道你这山寨里肯定有宁王的眼线，你先下手为强……”

谢思水脚步飞快地走了。

他有时觉得范进不怀好意，有时又觉得范进的主意确实绝妙。

他怕再听范进说下去，忍不住挥刀自宫……打不过就加入，东厂想必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噫！

范进一击获胜，席地而坐望着天空，口里叼着一根草。

王守仁剿匪一定是大获全胜，我这是在救谢思水啊！

他请我吃蛇鼠大餐，不回报一下多不好意思？

范进报恩，总是这么诚心诚意。

又过了些日子，山寨发生内讧，少了一些面孔。

谢思水擦干净身上的血，端坐在第一把交椅上，恭敬地问：“范大人，下一步要怎么做？”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跟王守仁汇合。若是宁王知道你的选择，会恼羞成怒，调转头先解决你。”范进严肃地说。

“是。”谢思水连忙领命。

范大人说得没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宁王造反就是个笑话，而自己做山贼也不会有什么前途。此时弃暗投明，以他的资质，还能做畲族的代表。

王守仁要教化畲民，总得树立一个各族友好的典型。

干了！

谢思水看范进的眼神，充满了对智者的恐惧和崇拜。

范进背着双手仰望天空，只要是诚心诚意地为人好，对方一定能够感受到。

入我门来，共同悟道。

谢思水放弃这个寨子，带着心腹手下和范进星夜前进去找王守仁。

王守仁打出旗号要攻打盘踞大庾的陈曰能，同时放话让附庸陈曰能的小山寨投诚。

“萤光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及时弃暗投明，还能饶尔等一条生路！”

官府的公告在山贼之间流传。

谢思水也从同行那里收到消息。

“王巡抚现在的驻地在南安，我们装作投诚的山贼赶过去。”谢思水告诉范进。

“不是装，我们本来就是投诚。”范进笑道，“小谢，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投诚，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

“请大人不要说这种话，侮辱我的人品。我虽然是山贼，也是读过书的山贼。”

“有道理。那本大人考一考你格物以致知。给你一根竹子，你格七天七夜，能不能格出竹之理。”范进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能格明白，你就入了理学的门。如果你格不明白……欢迎学习心学。”

路过一处竹林时，范进交给谢思水一段竹子。

谢思水拿着这根竹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就……走着瞧？

七天星夜潜行，他们终于靠近王守仁的驻兵范围，去向王守仁投诚。

王守仁声势浩大，上马管兵、下马管民，所到之处叛军和山贼望风而逃。

自从发话接受投诚，陆陆续续已收下不少山民。

王守仁愿意相信他们是被迫从贼，但也要对这些人进行甄别。

唐伯虎和蘧景玉都被他留下来做幕僚，审讯贼人头目、整理案卷文书、安顿老弱病残者。

弘治十二年的会试，若没有那场科举舞弊案，唐伯虎是呼声最高的会元。

因此宁王越忌惮王守仁，就越想招揽唐伯虎……总觉得唐伯虎不比王守仁差。

可惜总让唐伯虎跑掉。

唐伯虎做了几十年的风流才子，此时拿出南京解元的素养，将公事办得一丝不苟。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他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范进回来了！”蘧景玉从外面跑进屋里，边跑边说：“范进带着谢思水的人来投诚。”

“真的假的？”唐伯虎跳起来。

他想起来了！妙计可安天下的范进还在山贼寨中。

且说当日王守仁还驻兵在上杭，谢思水派人送他们过来，提出用范进交换福建的匪首詹师富。

王守仁冷冷拒绝，詹师富已经被砍了。

至于范进怎么办？

王守仁说，等俘虏了谢志山，谢思水可以再来换人。在此期间，就请谢思水好好招待范进。

若范进少了一根汗毛，官兵必荡平畲人的寨子、剁了谢志山。

勿谓言之不预也！

谢志山之前勾结乐昌的盗贼夺取大庾，赣县主簿战死、前任县令受伤挂印辞官。

王守仁就如南赣巡抚后，谢志山一伙人又退回山中。

这次官军攻打大庾的陈曰能，还有一个目标是把谢志山一伙揪出来。

“所以……谢思水是被王巡抚的威武霸气震慑，主动来投？”唐伯虎边往外走边说。

蘧景玉的神色一言难尽：“你出去看一看，就明白了。”

唐伯虎不明所以，匆匆跑去王守仁临时设置在南安的巡抚衙门。

看到谢思水的瞬间，唐伯虎一脸震惊。

山贼谢思水抱着一根竹子，郑重地说：“吾格竹七日，穷竹之理，已经有一些体悟。现在说出我的心得，请王大人和范大人指点。”

王守仁：“……可以。”

范进只是微微笑着。

唐伯虎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面对的敌人，是穷凶极恶的山贼，还是诚心向学的山民？

噫！我要回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