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范进，在大明退休养老

正月的天还是很冷的。

运动可以使人全身暖和。

范进和唐伯虎、蘧景玉在廊下练八段锦。

“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射大雕……”

三人不喘不吁地打完一套拳，吩咐伺候的婢女：“上早点，要有一锅热腾腾的鸡丝冬笋粥。”

婢女应声去安排。

……这几个据说是王爷的幕僚，真把王府当成家了。

宁王的心腹护卫来到时，范进三人已经悠哉悠哉地吃完早饭，正要磨墨作画写诗。

因为唐寅的画很值钱，所以通常都由范进和蘧景玉画，以免离开王府之后便宜其他人。

“王爷醒了，要见范大人。”护卫冷漠地说。

范进整了整衣裳站起来，笑道：“大人？哦，对，我还是县令。这么长时间没去赣县，不知道衙门怎么样了。”

“赣县的事，不必大人操心。整个江西，都在我们王爷眼皮底下。”护卫语气骄傲。

朝廷的官来到江西，也得听宁王的话，否则就是“枣梨姜芥”。

“哦……王守仁呢？”范进笑眯眯地说，“我有一点点想王巡抚了。”

护卫脸色一青，没有回答。

范进出的馊主意实在太大胆，宁王让人封锁消息，因此府内知道的人都有限。

但作为心腹护卫肯定是知道的。

此人就觉得，范进是让宁王去京城送死。

脑子没有被烧坏的人，出不了这种馊主意。

可宁王身边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幕僚，比如那个蘧景玉，就大力支持这件事。

宁王病了一场，身体却没有太憔悴。似乎精神攻击没有影响到肉体。

他对范进的态度还算友好，平静地说：“本王再三思量，现在不是进京的好时机。但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过两年……再过两年吧。”

“嗤。”范进不禁笑了。

宁王谋划那么多年，搞得朝廷到地方人人都知道他要反，可宁王本人却犹犹豫豫。

“你笑什么？”宁王不满地问。

范进说：“我又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方才过来的时候，侍卫告诉我，王守仁破四十余寨，斩杀、俘获七千多人。他立下这种大功劳，朝廷一定会奖赏……”

“所以呢？”

“王爷何不抢先一步为王守仁表功，说他剿匪得当，应该给他升官。一来，您首先表功，朝廷有些人就会怀疑，王守仁是不是被你收买；二来，朝廷若真的给他升官，把他调走，您不就少一桩心事？”

范进这个主意难得的一本正经，从宁王的角度考虑。

我诚心诚意给你出馊主意，你感动不感动？

宁王烧了这些日子，脑子浑浑噩噩……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范进想坑害他。

心腹们也都说，范进不怀好意。

可范进现在的主意，实实在在就是为他好，想来想去都没有破绽。

“看不出来，你这么为本王着想。”宁王试探地说，“你这个主意很好，本王要采用。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范进说：“我想带唐伯虎、蘧景玉去庐山。上一次我们三人想去庐山一游，半路遇到劫匪。我一直心心念念，想望庐山瀑布。”

“望庐山瀑布？现在却不是好时机。”宁王觉得范进没有见识，但还是挥手同意：“我让人带你们去。你既然投入本王门下，就不要三心两意，否则……”

范进诚恳地说：“范某很识相的。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最近烤肉吃得多有一点点内火燥热，请王爷让人帮我寻一点苦瓜种子，我在王府种苦瓜。”

宁王：“……准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你现在燥热才种苦瓜，等苦瓜结出来，你内丹都练成了吧？

还是说，范进在变相表忠诚，要常居王府？

宁王发现了真相，看范进的眼神更友好。

范进带着唐伯虎、蘧景玉，在一小队护卫的扈从下，带着三车行李，去游山玩水。

蘧景玉对此兴致不高，正月登庐山，若是遇到雪天可以赏雪。

至于望庐山瀑布？时节不对。

“天寒地冻的走出来干什么？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跑吧？有宁王盯着，我们走不出江西。”蘧景玉兴致缺缺。

范进说：“你以前喊我‘世先生’，现在怎么越来越随意了呢？”

虽然以前内心也不见得多尊敬，表面态度还是可以的。

蘧景玉说：“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多少，我觉得我们是同辈。”

和做学政的时候相比，此时的范进仿佛解下一层枷锁，又像脱掉伪装的外衣，老不正经的。

蘧景玉真的没法把范进当长辈。

“啧啧……”范进摇头，“以貌取人是最肤浅的，你一定不知道我年轻的外表下藏着多么沧桑的灵魂。”

蘧景玉不想再说什么，这个时候本应该在王府里烤肉，或者喊一两个漂亮的婢女跳舞。

人生得意须尽欢。

范进的态度同样是乐得一日是一日。

否则哪日王守仁想起他，派人来接他，岂不是不能再白吃白喝？

宁王虽然脑子不怎样，脑子好就不会把造反搞成闹剧。但宁王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对投诚的官员、文士很礼遇。

实不相瞒，在宁王府这些日子，范进吃过的燕窝比过去几十年都多。

唉，宁王人还怪好的，有点不想走了怎么办？

可天不遂人愿，意外总是会发生。

出了南昌府，前往庐山的途中，他们遇到一队劫匪。

整个江西都是宁王的主场，许多匪徒都跟宁王有关联。

护送他们的王府侍卫认出为首的劫匪，皱眉说：“我们是宁王府的人，尔等还不速速散去？”

劫匪说：“我知道你们是宁王府的人，但那三个人不是。我跟他们有仇。前几年，我的家人因打劫他们被官府抓去、受尽折磨。特别是范进，会一些折磨人的手段，我要还给他。”

“不行。范进是王爷的宾客。”侍卫拒绝。

劫匪说：“我觉得你还是把人给我比较好。现在，你的人比我的少。为了这几个立场不明的人，拼命没必要。”

“王爷怪罪……”侍卫犹豫。

劫匪笑着说：“你回去禀报，是我谢思水把人劫走的。现在整个江西被王守仁打得一片哀嚎，我的寨子还是完好的。等我报仇之后，就把他们还给王爷。”

众人听懂他的暗示，还的一定是尸体吧？

侍卫知道谢思水跟大土匪谢志山是一家，不可能是来救范进的。

从侍卫们的立场来说，为这几个宾客拼命没价值。

他们很快拱拱手，不顾范进的恳求挽留，呼啦啦走了。

范进三人被留在原地，还有那三辆装着吃喝玩乐行李的马车。

“范大人，见到我，你高不高兴、意不意外？”谢思水笑眯眯地说。

“你的心学研究得怎么样？悟了吗？”范进回过头，淡定地说：“我考一考你，心学的心，有几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