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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几人见少爷走到旁边的老树底下接听。

不知五太太在手机那头说了什么, 通话只持续了两三分钟,少爷挂了。

这期间他并未开口吐出一个字节,面上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下属们关心的同时, 晏家的一些人在观察。

已经是这时候了,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放大, 和不久便要浮出水面的遗嘱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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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外的哭声停了,晏玉心哭倒在儿子怀里, 无人去关怀一句。

一道道视线集中在木门上,里面那位老人如能操控生死的上帝之手压在他们头要立小炽为继承人,她不愿意。

做继承人太辛苦了,也没什么乐趣。

但她太仰慕先生了,他拥有无穷的智慧,做出的选择不会有错。

于是还在婴儿床里的儿子就这么被定义了人生。

当时先生并未对外透露,只是他们在房里的一次谈话。月子里出了件事,先生把她跟儿子送去一座小庙,一待就是好几年。

之后他们回到晏家,继承人一事正式揭开,伴随着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定了的谣言,先生没澄清。

才七岁的儿子开始经历绑架勒索,回家的第一年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先生告诉她,身为大家族的子嗣,除非是痴呆儿,否则没有完全的平安顺遂一说。

死亡与血腥都是该受的,要受的。

继承人受的会乘以倍数。

主宰与被主宰,取决于自身的能力。

她被先生说服。

直到儿子十五岁那年,他十哥的外公一家设局要他的命,先生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被活埋在地下,手脚全断了奄奄一息,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先生却说,儿子的学识才能,格斗枪械,以及天生灵敏的商业嗅觉都符合一个合格的晏氏继承人水平,缺点是陷在框架里中规中矩,和他的大多子女都是一个模板。

更麻烦的是,儿子理性过了头,少了冲劲,对一切都无欲无求。

哪怕是还击跟报复。

那时恰逢晏氏内部多个派系蠢蠢欲动,她夜夜提心吊胆,担心儿子惨死身首异处。

先生便干脆设局把儿子送走,看他能否在外面自我完善。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为儿子选的城市是春桂,学校是西德职高,可先生选的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听了先生的,哭着求儿子入局。

儿子不配合,不屑借刀杀人,走别人铺好的路,人生不能自主没有选择。

他被她惹烦了,发了脾气,本就不深的母子情又稀释了一次,

她以死相逼,他同意了。

这就有了后面的弑母,废弃,流放三年。

儿子度过那三年回来后有所求了,求的却不是权势利欲,一切都以脱轨脱控。

她不知道怎么办,先生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至于儿子,

先生会有方法的,在她心里,他无所不能。

然后又是三年,

儿子才回了家,带着她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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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鞋踩过青砖灰板的轻响离禅院越来越近,众人全都看了过去。

五太太是德国人,小康家庭,钢琴师出身,她在首城生活多年,如今已过四十,气质仪态不输晏家的年轻名媛千金。

年轻时是何等的惊艳。

“苏姨。”晏岚风第一个开口。

五太太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流了不少泪。

众目睽睽之下,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太太以这样一个状态现身,透露出一个无声胜有声的信号,他真的要走了。

“苏姨,你帮帮我儿子,”晏玉心回光返照似的扑过去,一把抓住五太太拿着墨镜的手。

指甲深深地刮抠了进去。

五太太尚未做出什么举止,老爷子为她亲选的护卫队就将晏玉心按在地上,对待失智发疯的犯人一样。

不把她是晏家三女儿的身份放在眼里。

五太太的手背上有几道血痕,她不是很在意地把手放下来,吩咐护卫放开晏玉心。

“玉心,你说。”五太太的神态称得上柔和。

晏玉心声音沙沙的:“我想让我儿子跟我姓,希望父亲能同意,他的律师团今天刚好都在。”

“你父亲要走了,你提这种事。”五太太有些失望地偏开了头,指责的话没有往下说。

“苏姨,你,我只是想……这是我最后的……”晏玉心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让五太太为她说话的理由,她盯着五太太看不太出多少岁月痕迹的脸,瞳孔涣散,怪异地张了几次发白的嘴唇,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嗬嗬”声,最终只有悲苦的抽泣。

她那个清俊出挑的儿子给她擦脸,把她扶了起来。

晏家有些人鄙夷地想,不过是一个姓,竟然在寺里,在这个场合三番两次撒泼讨要,也不嫌丢人。

就在此时,净阳穿过人鬼不分的晏家一众上前,对五太太道:“施主,请跟我来。”

五太太往后看,找着什么。

“只准施主一人进去。”净阳道。

大家表情各异,老人家为小儿子布了这么久的局,临终的时候要见的竟然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小太太。

死前最后一次坐实了,子凭母贵的谣言。

这个成立了,那么他中看不中用的言论也就成立了,会给还在观望的派系一击强大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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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太进去不到十分钟,清风吹灭了香炉里的星火,吹动了一禅院的树木。

丧钟敲响,晏氏的老董事长,晏家年迈的掌舵人走了。

遗嘱公布与众。

一份轻薄又厚重到无法估算的产权转让书,为这场漂浮虚幻的送终画上了句号。

葬礼之后,五太太带着遗物回到疗养院。

先生在世时,她是先生的弱点,先生不在了,她是儿子的弱点,很有自知之明,也明确哪些不可为。

这年立夏,新的掌舵人接任,晏氏在商海的航行继续向前。

晏氏挺过多次暗斗浑水摸鱼存活至今的几个派系基本被一波收了,根基最壮的派系也被抓住了来不及撤溜的尾巴,出人意料的以晏振,也就是晏二爷为首,他下落不明。

装病装的,提前跑了。

晏氏

沉肃的书房里弥漫着烟味,晏为炽坐在办公桌后面,衬衫外的胳膊上戴着一块黑布。

一个内部小会开了有小半包烟的功夫了。

剪着学生头的年轻人提议道:“少爷,晏振的小女儿和朋友在法国小镇旅行,位置已锁定,我们可以马上,”

其他两人虽没开口,眼里却流露出一样的想法。

晏为炽吐烟:“没必要。”

书房一阵缄默。

晏为炽摆手,三人退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传来汇报声,晏岚风来了,晏为炽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收拾收拾桌上的烟灰跟资料,扣住旁边放了挺久的小碗,拿到自己面前。

晏岚风进来时,入眼是吃着白糖的晏氏新董事长。

这是最后一次清理了,他似乎不是很急迫。

晏岚风坐到一处,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怀疑当年父亲以悲伤过度为由去寺里静养之后,晏氏跟晏家内部的风波起与灭都是小弟的手笔。

就是小弟在首城做边缘人期间的事。

因为那里面有微妙的一点底线残留,没有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外界以为是人老了,手软了。

晏岚风摩挲细瘦的手指,她的心境早已发生了颠倒性的变化,从局里跳出来成了旁观者。

小弟跟三姐的儿子都和她沾亲,在她眼里,他们是首城商界新一代人物里的佼佼者。

那么,就目前而言,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季明川觊觎金字塔:“就等你了,伙计。”

“对了,姓季的没被邀请,估计都知道你们不合,有你没他。”黄遇上交情报,奇怪地说,“昭儿他爸也没来。”

晏为炽脚步稳重,气息平稳,衬衫不脱都看不出他腰上有伤,他不以为意道:“没来就没来,影响你吃饭了,还是影响你喝酒了?”

“我这不是好奇嘛。”黄遇耸肩。姜卫民可能是被什么事拖住了,能有什么事比这场饭局还重要。

包间门口的服务员推开门,晏为炽踏了进去。

今晚是他戴孝后的第一次商业露面,大鳄们都给足了他面子,起身迎接。

黄遇在炽哥边上落座,这段时间网络上出现了大范围攻击陈雾的现象,不止晏家的,还有晏氏敌对,都在添柴火。

炽哥的朋友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陈雾了,他的恋爱脑是出了名的,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程度。

陈雾一郁闷,炽哥就不理智。

那些人打的主意就是趁炽哥乱,要他命。

幸好炽哥先一步把陈雾送出了首城,藏在了他都猜不到的地方。

挺好的。

谁知他会不会在哪个掉以轻心的情况下被绑架,威胁他说出陈雾的藏身地。

黄遇一股子电视剧味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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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进行到一半,乔秘进来,在晏为炽耳边说:“少爷,姜董在找人,找到陈先生的头上了。”

晏为炽被利益交换的气氛熏得面色冷冰,一桌海鲜几乎没碰,喉咙里是白酒得烧灼:“找人?”

乔秘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含蓄的担忧,相思病还影响记忆吗。

“那个戴柯。”乔秘提醒。

晏为炽挑挑眉,想起来了,提过的事。

“差不多了,别欺负我发小。”晏为炽起身,拍拍被灌酒的黄遇肩膀,对众人说了句就走出包间。

有小生意人孤注一掷的在走廊蹲守,期待和里面的哪个老总谈上买卖一跃而上。

但现实往往会唱反调,让你自毁前程。

酒桌文化没那么好掌握。

小生意人等晏为炽消失在拐角才回过神来,认出他的身份,想追上去碰碰运气却被他的人拦下了,后悔自己不争气,没有及时抓住擦肩而过的机会。

晏为炽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姿态慵懒地打给他老婆:“跟你说个事。”

陈雾在晒药材,他迷茫地问:“什么事啊,先前我们开视频的时候你没有……”

后半句话在晏为炽的声音里戛然而止。

“戴柯留学了。”晏为炽说。

陈雾感到万分错愕:“留学了?可是这学期都还没有结束。”

晏为炽瞥见一个男孩怯弱地往他这边偷瞄,山茶花似的纯白模样,戴着跟陈雾相似的黑边细脚眼镜,衣着发型也有意模仿。

这是干嘛?当他是傻逼?

晏为炽嫌恶地扫过去一击冷眼。

滚。

男孩脸色煞白,再不敢有攀附的念头,恐慌不已地跑走了。

妈得,这都是什么事,空气都污染了,把剩下的事搞完就上访谈秀恩爱。晏为炽换了个地儿躺着,呼吸里有淡淡的酒气:“人各有志。就是这回事,和你说声。”

陈雾的声音里有着失落:“那他还会不会跟我联系啊,我来小岛前和他通过电话,他说伤好了就回学校,请我吃好吃的。”

“不联系,也是一种联系。”晏为炽意味深长。

陈雾静了一会,不问戴柯的去向了,他说:“阿炽,你还在外面吗。”

晏为炽回了两字:“应酬。”

陈雾慢慢地说:“噢……应酬啊……这么晚了……”

“我马上回家。”晏为炽太阳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