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宴的来历与意义

第37章 初春 这些年,你开心吗?

向芋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毕业那年, 拎着行李到处走。

后来索性行李箱都不收拾,就那么摊开着放到下一个星期五,靳浮白接她时就会拉上行李箱一起, 在周末继续去旅行。

行李箱很大, 占据半个后备箱,洗漱包里他们的电动牙刷一黑一白,挨靠在一起。

向芋撅在后座上,背对驾驶位的靳浮白,和每个星期五一样, 检查行李, 问他有没有给她带经期的止痛药。

这种机会靳浮白不会放过, 干脆解开安全带坐到后面去。

他拍一下她的臀,语气暧昧:“你说我能不替你想着么?你的什么事我不记得?”

这样忙着旅行的日子, 时间过得很快。

等到再有机会和唐予池一起好好聊天,已经是7月盛夏。

他们坐在一家新开业的咖啡厅里, 向芋抱着平板电脑点餐过后,把平板递还给服务生。

一抬胳膊,露出手腕处的一道紫色瘀伤。

唐予池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你那个紫印子, 怎么不贴个膏药?”

“贴什么膏药?”向芋纳闷地问。

唐予池最近被唐母强制塞进了朋友的公司,穿了件白色衬衫。

估计是不习惯,他特别不自在地把衣摆从裤子里揪出来:“你干妈最近可能是更年期了, 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半夜起来吃个泡面,她都要叨叨我半天。”

“又不是我半夜起来吃泡面......”

“你好歹遮一遮!你手腕子上这个捆.绑、束.缚的痕迹要是让她瞧见,你完了,你可能会得到三小时持续说教大礼包。”

向芋“嘁”一声,举起手腕:“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我这是摔的。”

上次出门, 向芋太过兴奋,在机场,她站在行李箱上抱着靳浮白想要拍照。

结果行李箱轮子一滑,她摔下来,幸亏靳浮白护着,才只是摔伤了手腕。

靳浮白心疼地把人抱起来:“你站那么高干什么?”

向芋捂着手腕疼得呲牙咧嘴,哼唧着说:“我想要显得我高高在上啊!”

靳浮白看上去很无奈,说那你骑我脖子上不就好了,站什么行李箱,那玩意儿有轮子会跑,我又不会跑。

说了半天,向芋突然一声惊叫,靳浮白还以为她是疼得,紧张得眉心皱起,她却心疼地说:“靳浮白!快点!把我手机捡起来看看,是不是坏了?”

手机确实是坏了,靳浮白给买了个新的。

唐予池听完这些,看了眼她的新款手机,玩笑着说:“哦,你这是因祸得福啊,要不就你那个小抠门的样子,得什么时候换手机?”

向芋一抬手:“您好,刚才我们点了两块黑森林蛋糕,能退一块吗?”

“向芋!你不抠门能死是不是?”

“是~啊~~~”

向芋伤了的手腕是右手,端咖啡杯有些吃重,疼了一瞬。

她包里带着止痛喷雾,拿喷雾出来时,带出一串挺繁琐的钥匙链,掉在瓷砖地面上。

正好滑落到唐予池脚边,他用脚勾过来,帮她捡起:“你这钥匙链好像我爷爷那个年纪的人会用的。”

小木头的牌子,上面还刻了字,唐予池读着读着笑出声,“相知相爱?永远幸福?你现在对靳浮白疯魔成这样?这钥匙扣比你干妈的都肉麻啊?”

“不是我疯魔,是他。”

最近靳浮白真的有些“迷信”。

某次在景区闲逛,向芋上了个洗手间的功夫,出来时,他就穿着他那件上万块的衬衫,站在旅游纪念品小摊前,拎着一串木头钥匙链,认真地听人家说,这是爱情木,和对象一人一个,保证长长久久。

难为他兜里居然有零钱,还真买了。

向芋以为他是觉得摊前老人说了半天不容易,不想他还挺认真地把他们两个的钥匙链都换上了,说是长长久久。

“后来去登山,到山话,向芋都没意识到她和靳浮白是同行。

看清了才发现,那个穿了宝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就是褚琳琅。

向芋在看清的瞬间皱眉,她像个妈似的,嫌弃地想:

怎么这个褚琳琅个子这么矮?

她哥哥褚珏不是挺高的么?

确实是,配不上她家靳浮白。

靳浮白手里拎着一条蓝钻项链,项链坠在空气里晃晃悠悠,他看得算是认真。

昨晚向芋拉着他又看了一遍《泰坦尼克号》,然后又是哭得稀里哗啦。

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发达的泪腺,为了哄她,靳浮白简直用尽浑身解数。

后来他问她,怎么这么爱看这片子,看过了还想看?看完还哭?何苦呢?

向芋估计是赌气他没有同她共情伤感,怒怼他:“我看那条‘海洋之心’好看!不行啊?”

所以靳浮白今天来珠宝店里,想要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蓝钻项链。

他的姑娘说了喜欢,他怎么也得给买一条。

至于他身旁这位褚琳琅褚小姐,完全是个意外。

早在外祖母还没去世之前靳浮白就说了,现在集团的发展,其实是个死循环,无力回天。

那些保守派和激进派的争吵,保守派和保守派的争吵,激进派和激进派的争吵,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外祖母逝世后,他们这一派在集团里更是摇摇欲坠,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

偏偏,这些人不死心,总想撮合他和褚家联姻,获得更多股份支持。

靳浮白也是开车来珠宝店的路上,才接到电话,说褚小姐已经在帝都市,想要见一见他,谈谈公事。

他嗤笑着问:“哦,谈公事?什么样的公事需要跟我这种在集团里连具体职位都没有的人谈?”

电话里的老辈苦口婆心:“浮白,不要意气用事了,现在我们举步艰难,你见一见褚小姐,我们多褚家和他家那些关系做盟友,总是好的。难道你忍心看着集团破产?”

靳浮白压下一口气,随口报了珠宝店的地址,说,她爱来就来。

这位褚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跟着来了。

此刻靳浮白拎着蓝钻项链,看起来不太满意。

身后的导购店员热切地介绍:“靳先生,你手上这颗是目前店里最大的蓝钻,雷迪恩形状设计简洁高贵,是佳品,像您身边这位女士的宝蓝色连衣裙,最配不过了。”

靳浮白像是没听见,眼皮都没抬一下。

也许是想到圈子里盛传的那些,说靳浮白身边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姑娘。

站在他身旁的褚琳琅不自然地把一缕碎发掖在耳后,开口说:“没想到你对彩钻这么感兴趣,本来我也不想打扰你的,是哥哥让我过来,和你谈一些事情,你看这里人这么多,不如我们一起吃个晚饭,边吃边聊?”

她说的话靳浮白一句没听,只挑剔地打量手里的蓝钻项链。

电影里的蓝钻那种深深的蓝色就很好看,怎么这个蓝色,浅得像薄荷鸡尾酒似的?

他心里琢磨,还是得去找设计师定做,不能在店里买,这款式,可配不上他的姑娘。

这么想完,再抬眸,他看见了橱窗外站着的向芋。

靳浮白看见她时,向芋的脸色很平静。

只是那双总是透彻的眸子,抖动得如同晚秋枝头残留的叶片,摇摇欲坠。

他动作稍稍一顿,看见向芋短暂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靳浮白在那个瞬间,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被撕裂的感觉。

向芋捧着她的冰淇淋越走越快,小雨淅沥,她顾不上遮挡,只是听见身后靳浮白的呼唤声越来越急切。

她转进商场后面的小路,刚站定,感觉手腕被一道力度死死攥住。

“向芋!”

向芋叹了口气,缓缓回身,看向靳浮白。

他的眉心是紧紧蹙着的,皱成川字,看着向芋。

真的爱一个人,是不忍心逼他的。

向芋查过那个集团,全球总分21家公司加起来,将近4万员工。

她也不可能把眼前这个男人,永远束缚在爱情里。

所以她轻轻笑起来:“我怎么这么走背运,就今天吃了一碗冰淇淋,还没吃完,就被你撞见了......”

靳浮白猛地把她抱紧在怀里,却感觉到怀里的姑娘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软肉,咬牙切齿地质问:“褚小姐可真漂亮!”

“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儿。”他说。

“你还准备给她买项链!”

“那是给你挑的,‘海洋之心’,还记得么?”

“挑什么‘海洋之心’啊?你家都要破产了,还不省着点,败家子儿。”

抛开他们未来所不能解决的,向芋像所有情侣关系里的普通女孩那样,对他吃醋,和他小打小闹地生气。

那是她爱靳浮白的,所有温柔。

那场气生得真的好短促,只有一个拥抱的时间就化解了所有。

靳浮白为了让她开心,那几天一直在哄着她,向芋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反正看起来,她十分开心。

那天之后,日子仿佛依然平静。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

向芋闲时,经常拎着小喷壶给家里的仙人掌和仙人球浇水。

两盆植物被她紧挨靠在一起摆放,看起来像是情侣,她给人家起了名字,特别没有新意,叫“帅哥”和“美女”。

也许是她对“帅哥”和“美女”的关爱太多了,两盆植物终于在她的浇灌下,烂成了一滩泥水。

向芋发现那天,十分沮丧,趴在窗台上长吁短叹。

靳浮白走过来时,刚好听见她径自嘟囔,瞧瞧,怎么就像我们的感情似的,说夭折就夭折了?

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前几天的晚上撞见的场景。

那时他刚洗过澡出来,无意间听到向芋在客厅打电话,客厅很安静,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唐予池,正在同向芋闲聊。

唐予池说,向芋,你想想你如果有个女儿或者妹妹,你希望她爱上靳浮白那样的男人吗?

靳浮白第一次做这么“下作”的事,他站在她身后半掩着的卧室门里,没出声提示。

也就因此听清了向芋的声音里沉寂着某种认真,她说,当然不希望。

基于这些,靳浮白那些天在夜里格外精力充沛,好几次,向芋被折腾得忍不住在浴缸里睡着。

她之前托人给靳浮白买的那些进口营养品,最后都自己喂了自己,说是怕被他弄死在床上。

可是隔几天,那两个花盆里突然冒出小苗,嫩绿嫩绿的,特别可爱。

靳浮白就和向芋说:“你看,我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夭折了?”

向芋也很惊喜,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疑惑地问:“靳浮白,这几个苗苗不对啊,之前不是仙人掌仙人球么?怎么这苗看着这么嫩?”

她抬头,看见靳浮白满脸忍笑的表情,眼尾都弯出细纹。

向芋面无表情:“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

“前阵子你吃的橙子籽,我顺手塞进去的,没想到发芽了。”靳浮白一边说一边笑,愉快得很。

下一秒,向芋像是迅猛的小豹子,跑得拖鞋都飞了出去。

她扑过去压在他身上,使劲打他:“靳浮白!你这个骗子!”

所有的美好而平静的生活,都在又一个冬天,露出不好的端倪。

那是2014年的11月,李侈在场子里喝得烂醉,发酒疯,砸了邻近dj台的水晶桌台。

那天向芋和靳浮白都在场,向芋对那个场面触目惊心。

她眼看着这个满手都是戒指穿得像圣诞树一样华丽的男人,通红着眼睛,把一方洋酒瓶砸在桌面上。

喧嚣的迪曲挡不住他吼声,他说,都去他妈,去他妈的――

那天是李侈订婚的日子。

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当面赔罪,说自己喝多了,问她有没有吓到。

向芋端了一杯热咖啡,趴在:“等你结婚,我就是三儿了,我不要那样的关系,我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

“我不知道怎么告别,可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开心。”向芋问他。

她想过自私点,留他在身边。

可是她无法忍受,他将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无法忍受他,锦衣玉食不再,穿着廉价的衬衣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

无法忍受他可能会变成那样的普通男人,囿于菜市场一块八毛的计较中。和她聊着排骨又涨价了,或者是,最近车子油价上涨骑自行车更方便。

他一定也不想,在她面前变成那样的人。

飞机落地,传来一些不算明显的颠簸。

靳浮白笑了笑,亦如她刚在长沙看清他长相时的样子,令人着迷。

机舱门开启,乘客开始准备下飞机,嘈杂声淹没不掉情绪,向芋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感觉到靳浮白起身,鼻子酸酸地闭上眼睛。

不能哭啊,哭了他又要哄的。

又不是没分开过,像以前那样潇洒地分开多好?

感觉到他身上的沉香气息挨近,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

是靳浮白吻了吻她的额头,向芋的睫毛扑簌簌地颤着,听见他很认真地问她:“向芋,这些年在我身边,你开心吗?”

向芋闭着眼睛,用心回答:“非常,非常开心。”

那个在长沙酒店里、在暴雨中,风流地偏头,问她要不要去他套房的男人。

他在她的回答声里,留了一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无论做过多少准备,他们依然,依然会为了分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