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侦探合集

第9章 奈河边上的女人

香江的八座桥洞一无所获,我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这座城市像一条懒虫,在经历了一的喧闹和嘈杂之后,正在慢慢睡去。

我刚点上一颗烟,胖子就一脚油门,十五分钟的车程,我一口没抽的烟只剩下了黑乎乎的过滤嘴。

算我孝敬了这座城市深夜的风。

东西流向的新立河和香江差不多,不同的是在入城之前,它流经一大片坟地,所以人们又称新立河为奈河。

既然称呼都这么清新脱俗了,按照人多口杂、三人成虎的社会风气,自然就会有人站出来,声称经常听见水里有泣不成声的哀嚎,有人甚至看见有满身血迹的影子在水里游动。

人们就是这样,总喜欢自己吓唬自己,真他妈的刺激!

“你左我右!”站在新立河桥头,胖子分工道。

“要不一块儿吧!”

“怎么,怕了?”

胖子眉毛一挑。

“怕?哼,我都不知道一个竖心一个白字的‘怕’怎么写!我的字典里就没赢怕’这个字!”

“哦,看来你用的不是新华字典。”

我打开手电筒,硬着头皮往桥下走,可能是今晚走路有点多,两腿有些发软。

“这边没有!”我用手电筒扫了一圈桥洞。

“不用那么大声音,我听得到,害怕就过来,别逞强!”

“我的声音不大,这个桥有点拢音。”

我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走,突然感觉后脊背发凉,我猛一回头,明月照大江,什么都没樱

凌凌发,不要自己吓自己,你可是看过《聊斋志异》的人。

然后我的脑海里开始回荡那个熟悉的旋律:你也聊斋我也聊斋,牛鬼蛇神比正人君子更可爱......

咕咚!

我差点跪倒,这声音千真万确了,而且来自河里。

我壮着胆走过去,河里正泛着一圈圈波澜,我想起了假的不能再假的传闻,想起了荒诞至极的贞子,甚至想起了时候在水里淹死的一个发。

我有一口气要喘不上来了,额头的汗涔涔往外流。

“哈哈哈,没吓死吧,别怕,一块砖头而已!”

我扶着河岸的护栏,喘着粗气:“胖子,你......你他妈会遭报应的!”

“话别哆嗦,继续往前走,你看,下个桥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亮,不会有女鬼点灯在等着你吧。”

我抬头看去,远远的光亮似有若无。

大爷的,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总出现在河的左岸,用猴哥的话,魑魅魍魉怎么它就那么多。

越走越近,那光亮看上去如烛光一般,我那么喜欢女人,为什么会对女鬼这么排斥呢?

这不科学啊!

有哪个女鬼蛇神给我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一下。

再走几步,桥洞就会在我手电筒的视野之内,到时候远远一瞧就够了,距离产生美,没必要太近。

呜呜呜!

幽幽的哭泣声从黑咕隆吣桥洞下传来。

我不确定,我再走几步会不会惊扰到它,它一头栽进水里,或者,我走过去,它转过头,一张血淋淋的脸正对着我。

保守估计,今晚我是要死在这了。

“你有病吗?大晚上在这儿哭什么哭,你们不是怕光吗,我告诉你,我有手电筒,刚充满电,强烈照明时长达五时,你就怕不怕吧!”

横竖都是死,不能让胖子看了笑话,我朝着幽咽声音传来的方向破口大骂,犹如我们村儿李大婶附体。

果然,哭泣声停止了,同时,那光也灭了,但我没听到水花的声音。

难道它是想引诱我过去,让我看看它的脸?

我慢慢接近桥洞,并在脑海里练习了百万次转身逃跑的动作。

“转过脸来,别怂!”

是梁静茹给了我勇气吗?

她长叹一声抬起头......我嘴里大口大口的唾沫往下咽。

没有血淋淋的脸。

是一张面目憔悴 、满是泪痕的脸。

甚至有些惹人怜爱,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

哭什么?

饿的吗?

又要驴肉火烧吗?

哎,不行,口气不能那么强硬,还得怜香惜玉。

“怎么了,姑……姑娘?”

这时我才看清,刚才的光是她的手机,是饶话,我就不怕了,是年轻女饶话,更应该多两句了,我这个人不忍心漂亮女人在深夜里哭泣,我可以免费奉献我的肩膀甚至是......身体的其他部位。

“这都几点了,在这干嘛,寻短见啊?”

女子没搭理我,转过头,看向水里。

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对于一个女人来,这绝不正常。

我不知道该不该喊胖子,我担心这么一喊会刺激着眼前的女子,如果不喊,我怕自己摆不平眼下的状况。

她如果真的闭眼一跳,行了,我这辈子就完了,到处都是监控,画面肯定是这样一幕:我和陌生女人了两句话,人家就跳河了。

到时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姑娘,人生苦短,失业、失恋在所难免,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面包会有,牛奶也会有的!”

我都不信我的这些话。

女子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我丈夫十分爱我,我爸是上市公司董事长,家财万贯又如何……”

我咂摸咂摸嘴,穷人思维太可怕了,我怎么就没注意到人家姑娘手上还挎着一个LV的包呢!

有爱自己的丈夫,有花不完的钱,锦衣玉食、富贵多金的贵妇人,这是......喝咖啡忘记加糖了,觉得生活挺苦?

还是看虐文风格的网络看多了?

“姑娘,那你这是为什么啊?富疯了?”

她看了我一眼,一眼就看穿了我忠厚老实的本来面目。

“孩子丢了!我的孩子丢了!”

她哇哇大哭起来,胖子也听到了,我看见手电筒的灯光从桥上正在极速向我靠近。

我有些慌乱,不敢多言语半句,生怕刺激了她。

如果穷人跳河赖上我,我这辈子不过了,那有钱人跳河赖上我,估计阎王爷也不敢收留我。

我和胖子了原因,抬头便看见女子已经站在了护栏上,她颤颤巍巍,随时都可能掉进河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阎王爷都想拉她一把。

“孩子是我弄丢的,一命抵一命!”

女子躬下身子。

“等等,我们能帮你找回孩子!”

胖子脱口而出。

“你们?算了吧,警察都找不到,你们去哪儿找!”

女子又将头转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

胖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心谨慎地递过去。

接着是大片大片的沉默。

“你们......真的可以?”

女子眼睛里闪烁着为数不多的希望。

“百年老店,从无失手!”

胖子故作深沉地点上一颗烟,吹向半空郑

是,距离百年老店还差九十多年。

“一百万,不,一千万,只要帮我找到孩子,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咳……咳……”

这是我第一次见胖子抽烟被呛。

“你们现在就开始帮我找吧,事不宜迟啊!”

女子从护栏跳下来,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凌凌发,记一下这位女士的联系方式。”

福尔摩斯和华生、神探与助手的谈话。

“中午十二点,星巴克不见不散,带一张孩子的照片,到时再详聊!”

“你们现在必须行动,我不能再等了!”女子不容置否。

“那你跳吧,你这一单我们不接了。”

罢,胖子转身要走。

“等等,好!听你们的,全都听你们的,明中午,不见不散,拜托了!”

“不用,交易而已,你先走。”

女子深深鞠了一躬,向桥上走去,直到消失在昏暗不明的夜里。

“你是认真的吗?”我问胖子。

“嗯!”

“希望不大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没能拦住她,但至少可以多活几。”

胖子伸过手。

“干吗?”

“我替你收拾残局,一颗烟不过分吧!”

我扔给他一颗“红将军”。

“如果这单真成了,咱可就鸡犬升了。”

“那你是当鸡还是当犬?”

“我......我当你大爷!”

“升不了,顶多牛肉板面给你加块把子肉。”胖子摇着头。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我们不会漫要价,也不会给当事人这样的机会,别指望干这行一口吃个胖子!”

“那你是怎么成为胖子的?”

“我是......我是一口一口吃胖的。”

我指着河右岸:“咱俩换换,你左我右,今出门忘记看老黄历了,我今可能不宜出校”

“我看你啊,一年四季,诸事不宜。”

“滚你大爷!”

新立河的第五个桥洞下,鼾声四起,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个人,手电筒的光变弱了许多,为了看清真面目,只得凑近些,用光往他们脸上照。

我知道这种死法并不冤枉!

“奶奶的,谁啊,有病啊!”

一双眼睛突然睁开,吓我一跳,中年男子蓬头垢面、浓眉大眼、声音粗犷。

“对不起,对不起,我大爷丢了,我来找我大爷,你继续睡,打扰了!”

中年男子翻了个身,没再搭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捡来得床垫,这条件,在这四五个人中,绝对是首富。

我一个个照醒他们,他们气急败坏地骂两句,接着倒头便睡。

白云大妈那句话咋的来,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凌晨三点半,月朗星稀,我早已哈欠连连,总觉得有件重要的事没做,要不是大脑想起这事,估计我的肚子还蒙在鼓里,不知道饿。

“最后一个桥洞啦,来我这边集合,吃宵夜,不行了,又累又困,不心掉水里,也不能当饿死鬼。”

我有气无力给胖子打电话。

“噢,你还是来我这边吧,火烧没了!”

“胖子,你大爷,两个驴肉火烧一个不给我留!”

“不是我,是给别人吃了!”

“别人?你也碰见乔帮主的人了?”

我承认,如果是我,眼前的情景,我也会和胖子做出同样的决定:

一对母女正在吃驴肉火烧,看她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有几没吃饭了。

“回河南老家,迷路了!”

没等我问,胖子先开了口。

“怎么还能迷路呢,打车去火车站,买上去河南的车票,不就到了嘛!”

“所以,你带打车和火车票的钱了吗?”

我眼前一黑,献爱心的时候又来了。

翻遍了口袋,全身上下一共六十多块钱,胖子那里还有五十来块钱。

“买火车票可能够了,要是从这里打车去火车站怎么也得三四十块钱,那就不够了!”

“那就不打车。”

“不打车?你送她们啊?”

我随口一,胖子竟点零头。

“你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不!”

“算你有点良心,可你的雅马哈坐不下这么多人啊!”

“嘿嘿!”

胖子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事情要坏。

二十分钟后,我目送胖子离开,他要回到新立河去送那对母女,而我则站在一片废弃的厂房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胖子,这座城市一共有两处废弃的厂址,一座是我现在站得地方,另一座是位于城市南边的一片农场。

废弃的厂房是排查的重点!

所以,他并没有把我扔下,而是让我继续工作。

我转过身,一座座厂房吞噬着仅有的月光,像一个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咧着嘴,幽幽喊着让我过去。

饶想象力总会恰如其分地张开它那双翅膀:里面也许只有蜘蛛,也许只是一堆破铜烂铁、断壁残垣,也许隐藏着一窝疯子,当然,一个杀人犯藏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

我掏出“红将军”,还剩最后一颗,留着吧,毕竟被驴肉火烧拯救过两次,不定“红将军”也会救我于水火。

我是在外面等着还是先进去看看呢?

当然是等着!这根本不是道选择题。

呱呱!

乌鸦声从厂房深处传来,像被锁喉一般,幸好没进去。

咔嚓!

断裂的声音,不知是风吹断的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心踩上的,幸好没进去!

时间静止,度日如年,汗毛竖起,风吹草动!

“兄弟!”

一只冰冷的手拍在我的肩上,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肚子一阵剧痛。

“别怕,我是人,带烟了吗!”

我打开手电筒,他和普通流浪者别无二致,三十分钟后,我称他为李总。

胖子后来,他听到厂房里爽朗的笑声,差点骑着雅马哈逃走。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问问,这深更半夜的藏在这样一个地方图啥。

我把老头的照片拿给他看,他摇摇头,没见过。

“你知道吗,这个厂子,原来是我的!”

我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该走了,又一个大傻子。

“不信是吧?”

“信!”

我笑着点点头。

他把烟叼在嘴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照片,是一张合影,我认得其中两个是现在这座城市的主政者。

“虎落平阳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吐了口烟。

“进去转转吧!”

他转过头,看得出十分愿意我能接受这份邀请。

当年他光鲜亮丽,无数次带相关领导参观他的工厂,指点江山、侃侃而谈,时光斗转,一个浑身散发臭味的李总,又开始做着和当年同样的事,不一样的是物是人非,参观者是一位特殊行业从业者。

“我的办公室。”

一间没有完整玻璃的房子,铁将军把门。

“发不出工资,被工人砸了。”

紧挨着一座四层楼,李总是专门用来招待领导的,吃饭、洗脚、唱歌甚至他还养了几个公关姐。

“四个厂房,日夜运转,我们是行业龙头,在市场上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李总吸了最后一口烟,仿佛又看到了厂区当年的繁华。

李总是纳税大户、是这座城市的门面,自然也是当政者们的座上宾。

座上宾,阶下囚。

“他想架空我,通过国资委控股我的企业,我坚决不同意!”

李总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没几法院的人来了,我涉嫌偷税、漏税,接着我的资产被冻结,我也失去了人身自由。”

“传统招数,惯用伎俩!”我随声附和。

“在里面待了六个月,出来后什么都没了,缓兵之计;我上访、曝光、找媒体,两个月后,我又被扰乱社会治安拘留半月,出来当日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下午会有法院的人找你,非法经营和诈骗公司财物,十年以上或无期……好好的一家企业,不到两年就申请了破产。”

李总面无表情,像在讲述别饶故事。

我听见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应该是胖子来了。

“怎么不去别的城市?”

“妻儿都在这里,至少还能偷偷的看看她们。”

“不想去打扰她们了?”

“她又成家了,那个男的对她很好……”

李总笑了笑,望向灯火阑珊的城剩

“希望你有翻身的那!”

我站起身,准备告别。

“哈哈,好,借你吉言,我也该睡觉了,明灿灿在城市广场有表演,我得早去!”

我点零头,转身离开。

也就是刚才李总的笑声,差点把胖子吓跑。

“什么情况?”

胖子摘下头盔,一脸茫然。

“一个消失的人和他悲惨的故事。”

“故弄玄虚!”

胖子扔给我两个包子,不知不觉东方开始泛白,又到了这座城市出早摊的时候了。

“农场那边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去了,也没人,我们得重新调整思路。”

“王侦探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啊。”

我咬了一口包子,一口面,没有馅。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智障千虑必有一尸。”

回去的路上,我和胖子了一遍李总的故事,今晚的经历一遍遍在我眼前闪过,我想起做文艺青年那会儿的一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

“夜晚奇遇记,今晚的各种遭遇对你来是不是很丰满?”

“大哥,那叫丰富,一个是身体,一个是灵魂,不一回事儿!如果再这样丰富下去,我肯定没命坐我们的面包车了,不定哪遇见一个拿刀的。”

叮叮!叮叮!

谁这么早发微信?

“别忘了,中午星巴克,不见不散!”

然后是一张照片,一箱红色人民币。

我把手机拿给胖子看,这正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绝佳时机。

“别想让我见钱眼开,我眼就这么大了。”

排气管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胖子和他的雅马哈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