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是什么意思

第30章 春天春天

孤儿院里孩子们在远处嬉闹着做游戏。程澈在教师办公的屋子里和院长在谈事情,许之卿就等在门外。天有些阴,潮湿着透过一层雨味。

小画就是里面那位大姐想要领养的孩子,条件不足,第一次提交的领养申请失败了。这次是请了院长的关系找来的程澈。

许之卿就陪在那孩子身边,细细看着他的画。画上一只通体漆黑的鸟,羽毛的亮度却不同,一眼便让人看出那正冲击天空,随着落笔的顺序角度不同,连风的模样都因为羽毛的光泽形态得以被展现。

小画有些自闭倾向,不理人不说话,要不是程澈给起了个‘小画’的名字,现在还要被哑巴哑巴的叫。先前还不理解程澈这个简单粗暴的起名方法,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在画画方面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

小画抓着一根黑色画笔一直画,许之卿就在半臂距离一直看,始终无声。直到门开,几人从办公室里出来。

“小画的事就交给你了”院长送到办公司门口就止了步,“后续就联系程律师”

“好的好的,真是太谢谢您了,院长”

“小事,都是为了孩子”院长又招呼一声程澈,最后和许之卿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室内。

因着阴天,几人浅淡的影子斜上台阶,又折上小画的画本上,那只黑鸟像被这影子的牢笼隔上,无论小画怎么让它飞得畅快,都飞不出几条影子罩着的画布。

于婷一见到小画脸上就显出明显的笑意,蹲下身去,“在画什么?”

“鸟”

许之卿有些惊奇的看过去,原来这孩子会回话。

程澈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他,“冷不冷?”

“不冷”许之卿看向他,“你冷了?”

不等程澈说什么,于婷站起身看向许之卿,眼睛里的善情不像假的,“刚才来得急,没打招呼,这位是…?”

许之卿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程澈。没想程澈弯着眼正等他瞧过去。

“还没名分呢”程澈说。

于婷一时没觉出意思,“没…没名分?”。看着程澈躲许之卿身后跟她挤眉弄眼,又看向许之卿,更是脸要红上几度的酒似的慌张羞赧。恍然大悟,“啊!没名分,诶呦,我懂了我懂了…哈哈……”

“没有”许之卿伸出手去,“许之卿”

于婷跟他握了手,“于婷。跟你们家这位委托的,还承你们多帮忙呢”

“没有,他在玩笑”许之卿急着道,“我们是朋友”

于婷笑得隐晦,“我懂,现阶段还是朋友是吧。程律师,努力!”

“好嘞!”

许之卿:“……”

小画还盯着画上的几道影子,专注得不行。直至于婷像敲门一样敲上他的画本,“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于婷牵着小画的手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回看着那两个男人。“真好”

“在想什么?”程澈问他。

许之卿收回放远了的视线,“于婷好像会成为一位好母亲”

“不一定”

“啊?”

程澈手臂交叉合抱胸前,前处早没了于婷她们的影儿,只还有穿得花花绿绿在玩丢手绢的其他孩子们。“人最善于伪装,判断好坏都尚且不易,更何况要去论她是否为一位好母亲。”

许之卿没料想程澈会说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帮她领养小画?”

“因为小画相信她”程澈说。不再看那些孩子,自发引着许之卿往院子的幽静处走。

许之卿又想起那只黑色的鸟,黑凛凛的,没有脚。

“你好像对人很失望”许之卿说。

程澈像是短暂思考了下他的话,“没有吧…”。又去反问他,“在你看来我是这样的?”

许之卿:“刚才你说人是善于伪装的,并不相信于婷能成为一位合格的母亲,还是帮着她去争小画的抚养权…”

水泥抹的路平坦,两侧都是空地,看着光秃秃的,程澈说春天的时候这里会开许多花。

空地上两个秋千并排放着,程澈让他坐上去,对于他来说这秋千太矮,腿支着地,秋千荡不起来。程澈非跟他挤一个,许之卿很怕这秋千支撑不住两个都不瘦弱的成年男子,不住的往滑轴上看。

随着秋千吱嘎吱嘎的声音,程澈的话也缓缓出来,“这不是我第一次帮孤儿院办收养手续。大概六年前吧,我印象很深是一位温润和蔼的女士,举手投足都很优雅,后来接触知道她是世家,家风如此。她当时领养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哪方面都符合她提出的条件,初步接触也都顺畅的让我意外。我很放心,记得当时那孩子离开孤儿院时笑得很可爱……”

程澈自嘲般笑了下,“…前年,我在社会新闻上看到的,那孩子跳楼了。那位知书达理的女士长期虐待孩子,私下里其实是个毒虫。这样的事一点都不罕见,律所里的律师每个人手上都有这样的案子,打我们接手了领养事宜,就得想好,小画也许会成为下一个”

耳边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大了,许之卿看过去,是老师安排他们排队站,往教室走了。队伍的末尾,是小画,手里拿着画纸,看不见那纸上还是不是黑色的无脚鸟。

许之卿的神色暗淡下去,“原来律师也不是无所不能…”

“当然啦”

秋千荡起的幅度稍大了些,是程澈在使力,但许之卿不配合,一双长腿在外头重塔塔地拖着。

“你为什么被盛一赶出来?”许之卿问得其实小心,并不确定这件事在不在雷区。但见程澈的表情却似乎在因为什么开心起来。

“当时想改变世界”程澈坚持不懈的要将秋千荡起来,“肉眼可见,我没成功。不过我想着,世界确实改变不了,不如做点什么,至少让世界别特么变得那么坏”

“我不能确定于婷能不能成为一位合格的抚养人,但就当下我能看见的,小画喜欢她,愿意相信她。未来不能预见,当下却可以选择,让小画选择相信的步伐迈得轻松点,这就是我能做的”

“选择相信……”许之卿喃喃着这四个字,思绪飘远。

“我不懂…”许之卿说,将皱的眉又被程澈按下,因着程澈的力道,许之卿闭上眼睛,“相信是需要选择的吗?”

这个过程很短暂,触觉只一下,许之卿却舒服的想睡了,更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再摸摸他。

程澈:“你选择相信谁,又想获得谁的相信”

许之卿缓缓睁开眼睛,咫尺距离,程澈那双眼里翻涌着太多,又压抑着许多,现在全心全意的只注视着他。沉淀出来的情意酸酸楚楚,搅得许之卿放不了手。

“要怎么获得你的相信?”许之卿问。

不知怎么,视野里的程澈竟有些模糊。眼睛里酸疼的东西掉下去,被程澈轻轻擦拭。看得清晰了,程澈的眼睛也红,眼泪装满了,又被他忍着不要掉。许之卿的手指落在膝头跳耸,想抬手去碰碰他。

程澈的话耐心极了,慢慢的说,怕他听不明白,“首先,交付你的信任。相信我”

许之卿就像这院子里不曾长大的孩子,要程澈一字一句的教授,一步一步的学习,“怎么…相信你?”

程澈无声换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刚才,你问我为什么被盛一赶出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开始想要了解我了?”

“可以”

“好”程澈认真的看他,看他的眼睛,没有探究,只是倾注,通过长久的注视,将自己没有出口的琐杂心意倾注给他,“现在,做你想对我做的”

秋千没再荡了,许之卿还是觉着晃,觉着抖,要听不得程澈话里的意思。视线没错一分,程澈没说出口的,他看见了。

“许之卿,我相信你”

“你要不要…选择相信我?”

喉咙哽着痛,许之卿开不了口,却迎着那将要他酣然的目光点头了。

程澈还在教他,“现在,做你想对我做的”

“任何事,都可以…”

那只颤抖到麻木的手,许之卿将所有力量都给它,抬起,触上程澈的脸颊,跟着程澈鼓励的眼神,他将手缓缓烙实。整一只手捧着程澈的脸,不自抑地摩挲,感受。

那双眼眨得他很痒,食指蹭上去,如愿摸到了程澈的下睫毛。程澈忍住自己生理性要眨眼的冲动,让他玩自己的睫毛。哪怕许之卿现在就是要伸手伸进他眼睛里要摸摸眼球,他也不会闭眼。

程澈低下头,让许之卿摸起来更方便。也许是为了藏一藏眼泪,滴进许之卿的手心,又顺着腕骨滑向手臂,彻底藏进袖子,不见了 。

“你相信我了?”许之卿问。

“相信”

“你要我的信任?”

“要了”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程澈怔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他,极力的辨认刚才那句话是不是眼前人说的,又是不是他理解错了意思。

未来不能预见,当下可以选择。许之卿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一句。

“你和于婷说没名分”许之卿说,“什么名分?”

“不让摸不让碰的,你说什么名分”程澈说得急,没了刚才那副引导者的姿态,全糊着一层委委屈屈的怨气。

“男朋友?”

程澈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点头。

被他的表情逗笑,许之卿接着问,“所以要不要在一起?我们俩”

“要!”

程澈紧抓着他的手,凑近了看他,“你喝酒了?”

“没有啊”许之卿不明所以,“不能酒驾”

“那怎么突然……”程澈将牵着的手掰开,又重新十指紧扣,牢牢实实的贴着温度,“反正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你要是等会儿又不认了,我给你锁上关家里”

许之卿咯咯的笑,整个人放松下来,摊靠向秋千的椅背,又微微歪身,贴靠向程澈,“我在你这信誉度这么低?”

“你说呢”

“刚才你还说相信我呢”

程澈咧嘴笑了,“行吧,你赢了”

远处教学楼正响了铃声,不知是要上课还是正下课了。不一会儿,孩子们就跑出来,没有老师领着,看来是下课铃声。

有几个格外活泼的跑着要进了这条宽水泥路,许之卿肌肉一跳,刚想挣开手,见程澈没有松手的意思,还是忍着没动,战战兢兢的抱着那孩子不能看见他们的侥幸心思。

那孩子真就跑了来,还不止一个,这条路应该连了个什么游戏场地,陆陆续续都要从这路走。许之卿背都挺得僵了,清了下嗓子,“孩子们要过来了”

程澈故意晃了晃牵着的手,“没事,他们看不见”

“能看见”

“看不见”

孩子跑得近了,许之卿舌头打绊,冷汗冒出来,“能看到,快松手”

程澈笑得顽劣,霍然站起身,严丝合缝的手没分开,反而因为相扯的劲力握得更紧了。程澈拽着他跑,踩上空地上光裸的土地,和人群正相反的方向。

“诶…去哪!”

“私奔!”程澈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