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是什么意思

第23章 来吧,逃婚计

高中组教职办公室。

一个又瘦又小的男人正在哭诉,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上胡茬长短不一,“老师,您可不能为难我们穷苦家庭呐…”

张凤绵是姚二的班主任,在他对面捧着脸嚷闹的是姚二的父亲。

“你坚持要给她办退学?”张凤绵疲累的声音响起。

“是是是”那男人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带着黑泥的粗手指按上一旁堆放的试卷,压出折痕,“她自己不想学了,办了退学我直接就领回去了”

张凤绵推了下眼睛,“您似乎没来参加过姚二的家长会。我不知道您了不了解她的成绩,最好一次是综合成绩年级第二,最差也从没掉出过前五,参加的大大小小比赛都获得荣誉,次次奖学金都没少过,以她的成绩是可以……”

不等他说完,那男人就急促打断,“害,没啥用。上几年学就得了,以后结婚生孩子还要啥文凭?”

“我地里还有活儿呢,老师可别耽误了,赶紧签个字,我还得拿着退学单上教务处走一趟。退个学还真他妈的费劲…”

张凤绵瞥了眼他递过来的单子,眼镜下的神色显出厌恶,“这字我不能签,学不学都是姚二本人的意愿,我需要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啧”那男人似乎没想过退学还能麻烦成这样,要不是姚二唬他不办退学直接不来的话,警察会上门找人,他可直接就把人扣家里了。“她啥意愿?她都是我下的蛋她能有啥意愿?上学这么多年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老子他妈的掏的钱,白白浪费钱!老师,你们城里人不懂咱穷人多穷,一分不得浪费啊…”

“考上一个好大学,她未来的工作体面,赚钱也多。这位家长,您得长远考虑”

“诶!”那男人摆动自己的黑手,不屑于老师刚才的劝慰,“她要是真有孝心,早就自己退学回去打工还我钱了。我这么多年在她身上投了多少钱了?也就是我这个爹当的好,唉,还给她掏这么多年钱,女丫头哪有顾着家的,以后考出去花销不是我掏钱?甭提她以后找着工作能挣几分儿钱,就是翅膀硬了还能管我?切,这世道,我还能不清楚?”

张凤绵狠叹了口气,愁容写在脸上,“我还是要找姚二谈一下。高中是义务教育,就算因为个人原因,我也得问清楚,这是必要流程。麻烦这位家长先在这等一会吧”

随着那男人背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张凤绵掐着教科书走出办公室的门,正是下午的课间,孩子们在走廊里喧嚷着,闷着没风的日子在学校里很常见,只今天格外闷得厉害。

姚二就等在教职办公室正对的走廊,扶着窗户站着,视线眺得远,注意力还是挂在办公室的门,张风绵一出来她就知道了。

“姚二”张凤绵温声叫她。

姚二走过来,不像平时的利落,行动慢吞吞的迟缓,“老师好”

从一边寂静的楼梯下去,户外正对一处楼侧的阴凉,栏杆护着,要再走一层的楼梯才是一楼。就停在这,姚二个子不高,栏杆到她脖子,上次来还是和程澈,在这交换了人生理想。

“你真的想退学吗?”张凤绵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杂乱的思绪似乎将她的脖子压断了。

答案真的在于她想,还是不想吗?结果已经定好了,她要退学,嫁给那个给了她家两万三千八百块钱彩礼的男人。

退学手续办得意外块,似乎就是跟着她爸上下楼走了一趟,一路上穿梭过那些赶着上课的学生,和她穿着一样校服。书柜里的书也没收拾,带不走,也更不需要了。

那天是程澈和许之卿刚从夜市回去,胡同里灯光稀熄,经过尹赫家那竖胡同,正看见一个黑影从他家墙院跳出来,又在门口徘徊,像是蹲点。

程澈领着许之卿躲在暗处,“会不会是我妈说的人|贩子?”

许之卿小声说,“报警吧”

没等他俩动作,那个黑影就朝胡同口的方向小跑起来。

“堵他”程澈撂了话就蹿出去,一脚踹中了黑影的腿。

“诶呦……我草嘞……!”

这惊呼声熟悉,许之卿赶紧开了手电筒,这一照可是不得了。

“尹赫!?”

尹赫刚被程澈一个晃身翻地上,抬眼一看这俩人可不是他发小程澈和小白。

“我说哥们,你俩什么毛病!?”

程澈伸手给他扶起来,也没好气,“我还想问你呢,改行了?准备当当这胡同的小偷先锋”

“谁他妈是小偷!”

“那你鬼鬼祟祟的?”许之卿过去给他拍了拍后背,蹭掉了灰土。

“我……”

许之卿家,地拖得干净,几人也没讲究,正寻了凉,大辣辣坐下了。

“尹叔监禁你了?”程澈开了风扇,又坐回来。

“没有…”尹赫直挠头,脸涨红的不知缘由。

许之卿从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他俩,“那你干嘛从自己家跳墙出来?”

“啧,诶呀!我家铁门的动静太大,我大晚上出来肯定不能从门走啊!”

对着程澈和许之卿两人巡视的眼神,尹赫破罐子破摔,“姚二要去结婚了!你们…你们…好歹同学一场,什么忙都不帮吗?”

程澈喝了口饮料,瞧了眼许之卿,又看向尹赫,“你跟她很熟?”

“我……”尹赫磕绊一下,“咱们不是都一起吃过饭么”

程澈点头,若有所思,“吃过一次饭就……一见钟情了?”

“你说什么呢!”

“那不然?”

“我就是想帮她。她才十七岁啊!就要嫁给一个三十六的大叔,都…都能当她爹了!”

听到这许之卿微张了嘴,显然不知道这些。

程澈仍没甚反应,手撑到身侧,似有所指道,“你知道的挺详细”

“不是,”尹赫已经急得鼻孔冒烟了,“这重要么,大哥们,重要的是我得去找她!”

“找她”程澈略微点头,“然后呢?”

“你然后个屁啊你!”

尹赫刚要暴起,许之卿就开口了,“他的意思是,我们需要计划”

尹赫粗喘了口气,使劲地挠头,还是颓败地仰摔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间里谁也没说话,程澈抿了口饮料,先打破了沉静,“尹赫,你得跟我们说实话。我们都没成年,平时牛天牛地的,真到了事儿上,还是生瓜蛋。我能为了哥们爱情,努把力,疯一把,那没事儿,我能承。但为着什么旁人的人生,那抱歉了,我真没那精力”

许之卿看着程澈,话不知听了多少,显得呆呆的。

过了一会儿,尹赫翻起身,直视他,眼里有的一份至纯至真是没谁见过的。

“是,我喜欢她。我喜欢姚二”

程澈无声笑笑,手里的冰镇饮料推过去跟尹赫脚边的碰了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懂了”

去姚二家的路很颠簸,泥土泞在水里,坑坑洼洼。院子很小,远远看去灰突突一片,踩进院子,荒草和铲具交杂乱在一块,还有几根断掉的水管。

“谁啊?”门里一声不耐烦的动静。

那男人像是正干着农活被打断过来的,满身汗涔涔,脚上全是泥汤,从里面打开门,上下打量门外的人。

许之卿恭敬地鞠了一躬,“叔叔好,我叫许之卿是姚二的同学,来·给她送书”

男人紧皱着眉头,“送那东西干啥?”

许之卿不慌不乱地答:“是老师让我来的,她扔在学校的东西太多,有些妨碍。我整理了一些送过来,还有一些我得问问她的意见,还有……”

“还有什么?”

“是一张申请奖学金的表,她还没填,老师说这学期的奖学金如果她想领依然可以”

“哟,这可是好东西……”男人嘀嘀咕咕的,眼睛突然放的亮了,“快快,快进来吧,你看叔叔家没什么招待你的。”扯着嗓子朝屋里吼了声,“姚二!出来,快出来,同学来看你呐!”

跟着男人的后面进了这屋子,一股年久的潮湿和腐味扑鼻而来,几乎是进了屋子视野就窄了,阳光不大能照进来,黑黑小小的。

姚二蜷在角落的杂物处,那么瘦小一只,许之卿第一眼就险些没看到她。

门被关上,男人沉重的脚步声远了。许之卿才走过去,研究了一会这老式的窗子怎么开,随着嘎吱吱一声,窗子跟着烟灰一块颤巍巍开了,新鲜空气换了进来。

姚二的目光始终跟着他,周身干净白皙的少年进了她家这个脏乱场域,像是误入地狱的天使,姚二都不忍心让他多停留。窘迫彻底缠绕了这个少女。

“我想不出你来能为了什么”姚二开口,“奖学金这种话头骗骗我爸还行,我可不信”

许之卿转过身,朝她走过去,正好背光,姚二看得眼花,又觉得这光平白无故就好看了。

“你还想结婚吗?跟那个男人”

姚二闻言将头垂下了,埋得深深的,复又抬起,换上纯真的笑容,“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结婚早,有人结婚晚。我恰巧成了早结婚的那个……会长大人,你可别…别可怜我”

许之卿蹲下,掏出纸巾放在姚二紧攥的手背上,轻飘飘的。

眼泪最是让人手足无措,许之卿的话总是干巴巴的,他不会谈判,更不会安慰人,他只是长了一张够欺骗的脸而已。

“逃婚吗?”他问。

彩蛋:

“谢谢你啊”姚二边说边接过程澈手里厚厚一摞书,放到了办公室桌子上。

程澈甩了甩胳膊,满不在意道,“口头谢啊?我以为你们学霸都不吝啬呢”

姚二憋不住笑,领着人出了办公室,从一边寂静的楼梯下去,下午的橙色染边的光从窗户口进来,照到身后少年张扬的脸上,一瞬间的恍惚乱了姚二的心声。

怔然间不知想到什么,边叹气边摇头。

户外,楼侧正是阴凉,循循的风悠然间经过。

“怎么了?”程澈注意到姚二变了的神色。

姚二看了看程澈,瘪嘴,“就是在想,要是真的就好了”

“你”姚二指着他,又指了指自己,“和我,要是真的就好了”

程澈手撑到护栏上,路过的风扬起他额前的头发,让他的笑更纯粹,“也没人说是假的啊”

姚二咯咯地笑,缓缓摇头,不知是否定什么,“你当时为什么同意啊?我百分百确定我绝对不是第一个和你表白的女生”

“错了”程澈声音懒懒地拉长,“你可是第一位敢站我面前问我要不要约会的女战士”

“就因为这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是怕我难堪吧?”

程澈歪头思考,没否认。

“你想亲我吗?”

姚二问的直白。

程澈瞪大了眼睛,姚二的直接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很抱歉,我不想”

姚二点头,“我想,但那很像我养的一个漂亮娃娃,我想亲是因为他的制作精良,满足于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不属于恋爱的冲动。我问过谈恋爱的人,她们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不论优缺点,就单指这个人存在着你想去亲近的欲望”

这一篇话实在像个专家在叙述什么研究表明巴拉巴拉…程澈有些失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你为什么要谈恋爱?”

问的是‘要’,不是‘想’。

程澈看出了她的行为意图在必须要做,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想去实现。

“想和正常人一样”

“有人说你不是正常人?”程澈问。

姚二咕哝,“不是都说我是罗刹活阎王么,而且,我没朋友……这本身就很奇怪,不算正常人”

程澈转身,低头看向楼梯下面欢闹的一帮绿…绿同学。该死的校服,他抽空还是想吐槽一句。

“用常规去否定特例,这本身不奇怪么?怎么规定常规和特例,如果没朋友是常规,只是你存在的世界太小,让你误以为看到的就是全部了,那么你在做的也是用常规否定特例。算起来,是你选择让自己奇怪的,而不是你本身存在奇怪这种东西”

姚二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出什么能回复这段话,为自己行为解释的最佳论点,因为自己在他的剖析下漏洞百出。

“你是个哲学家”

程澈被这句逗笑,摇摇头,“我只会说大话,要真让我……”

“真让你什么?”姚二追问。

程澈怔愣,一瞬的恍惚。视线飘远至另一栋教学楼,那儿靠窗的位置该有个少年,永远穿着洗得最干净的校服,坐姿规矩,笔尖在试卷上飞驰,面容认真。那时程澈总想做些什么扰他,看他被烦的无可奈何,也不知该做什么阻挠,红脸着急的样子。

想到这又笑出来。

“我不记得刚才想说什么了,反正不重要”

“你还真是…”姚二要笑不笑,“有趣”

亘久,程澈已经准备从另一旁的楼梯下去,姚二的声音再次响起。

“程澈,要是给你两万三千八,你会用它来做什么?”

没有弃怪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程澈随着她的话思考,点了个响指,“买个顶顶级的游戏机吧…”

“两万三千八够我家修缮一遍屋子,也够买几头牲畜,也够我弟上学,买新衣服……”

此时正是学生赶回去上课,声音骤然轰起,姚二的声音传不清楚。

程澈没听清,又向她走了几步,“嗯?”

姚二错过他跑下楼梯,再回头,笑容依旧,“我的意思是,挺值当的!你的游戏机挺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