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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是小妾惹的祸

太子率领一众内侍少年,驰马赶到城西浅草坡时,隔着溪流,遥遥看见灵光寺的山门台阶上,人群中两个鹤立鸡群的眼熟背影,虽然都穿着便服曳撒,仍一眼认出是苏晏和豫王。

四王叔?他和苏晏来这里做什么……踏青?览胜?还是烧香拜佛求姻缘?太子悻然想,呸!两个大男人,求的什么姻缘!必又是四王叔居心不良,强拉着苏晏作陪。我得把他们拦下来,问个究竟。

他扬鞭催马,横越溪流来到山麓,纵身一跃,急急迈上台阶。内侍们赶不上,在后面直叫:“小爷慢点!当心!”

朱贺霖蹬蹬蹬一口气冲到灵光寺大门,喘着气左顾右盼,失去了两人的踪影,便举步走向正前方的天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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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与豫王一前一后,步入灵光寺。

他们此行是要考察寺庙的占地方圆与维持情况,并非为了烧香拜佛,故而并没有在诸殿多加停留,进入第一殿天王殿看了一眼,出来在左右钟楼、鼓楼下兜一圈,又走向第二殿大雄宝殿。

豫王有意缓和气氛,走到苏晏身边,主动说:“你看清殿内供奉的佛像模样了么?”

他这般好声好气说话,苏晏也不至于公然甩脸子,只是语调还有些冷淡:“金灿灿的一尊,怎么了。”

“孤王听闻传言说,灵光寺有活佛,极为灵验,信徒只需往佛像脸上身上抹金,便能心想事成。故而这京师百姓,有不少变卖细软、掏空积蓄,购买黄金融为金箔,来贴佛像金身。”

苏晏前世身为见多识广的网民,顿时嗅出打着宗教幌子敛财骗钱的味道,忍不住吐槽:“什么活佛,拿了金子才肯显灵,那是嗅嗅吧?”

“嗅嗅?”

“呃,长相如鼹鼠,黑毛扁嘴,专爱偷取金银财宝,也叫嗜金鼠。”苏晏半真半假胡扯一通。

豫王信以为真,笑道:“《山海经》里都没有记载的奇兽,你竟也知道,不愧是二甲第七。”

“我杂书看得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走向大雄宝殿,却见周围香客骤然少了许多。殿门廊外站着七八个和尚,每逢香客要进殿,便劝告一句“宝殿正在修缮,不便开放,施主请移步”,若是香客表示要去贴金身,贴了就走,和尚也不强行阻拦,直接放人进去。

豫王从袖中掏出片金叶子,往功德箱一塞,与苏晏畅行无阻地迈入殿门。

苏晏一抬头,几乎被金灿灿的大佛闪瞎了眼,忙移开视线,环视四周,见殿内佛龛前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头正在敬香。他定睛一看,意外地低声道:“那不是奉安侯?”

豫王瞥了一眼,答:“是他。不想意外撞见这老货,别去搭理。”

苏晏见他毫不给国戚面子,失笑:“奉安侯是你姨丈的弟弟,论辈分,你得叫表叔。”

豫王不屑地嗤了声:“他也担得起?什么玩意儿。”

“怎么,你们不是一脉相承,都是贪花好色的主?”苏晏因着刚才被调戏,存心报复,“今日巧遇,你俩何不凑作堆交流交流采花心得,我自去考察,不碍事。”

豫王沉着脸直视他,眼神中竟有些屈辱意味,咬牙道:“你真是这么看我?”

苏晏心里倒没把豫王与卫浚划归一道。毕竟一个是爱撩骚泡良讲究两厢情愿的花花公子,另一个是强奸绑架囚禁五毒俱全的老畜生,天壤之别。但因为还在生气,他不应答,斜了豫王一眼,娇傲地撇了撇嘴。

豫王这一刻很想掐死他,又想直接把他cao到晕过去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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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浚敬香的手指在轻颤,偷眼瞟向帷幔后方,心底不由埋怨起出这个馊主意的继尧大师。

――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叫他一面埋下天罗地网,一面以身做饵,诱使刺客前来袭击,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也是被仿佛时刻悬在头辞,且看她饶不饶你!”

他在卫浚面前,故意牵起苏晏的手,扬长而去。

苏晏下意识地想挣脱,豫王附耳道:“卫浚横行跋扈,又心胸狭窄。因今日之事,他免不了挨一顿重罚,必怀恨在心。他奈何不了我,却能找你的麻烦,除非让他以为你我关系匪浅,他才会有所顾忌,不敢轻下毒手。”苏晏闻言犹豫一下,放弃了挣扎,随他走出大殿。

豫王拉着他,走到斋堂旁边的一间客室,坐下喘口气,说:“你帮我倒杯水。”

苏晏给他倒了杯茶水,低声说:“多谢王爷护我周全,否则那支箭,我是万万避不过去的。”

豫王喝完水,笑了笑:“就当是之前冒犯你的赔罪。”

苏晏觉得他要是都能如眼下这般知情达理,两人之间也不至于剑拔弩张,可惜这位浪荡王爷于下三路的事情上秉性难移,总是间歇性抽疯,下次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犯毛病。

还是继续敬而远之的好。

于是苏晏不冷不热地道:“王爷还是回府吧,先找大夫治伤为要。”

豫王的脸色随他的态度而转冷,笑容中透出一点锋锐之气:“倘若受伤的是皇兄,想必你就不会这副态度。”

苏晏一怔:做什么又扯上皇帝?今日这是第二次了。古里古怪。

豫王见他不语,继续冷笑:“毕竟你们君臣谐乐得很,一个如鱼得水,一个老树逢春。”

苏晏越听越不对味,皱眉道:“王爷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说清楚?这么含沙射影的,有意思么?”

豫王猛地起身。苏晏吓一跳,紧接着被他单手揪住衣襟,上半身后仰,压在桌面。豫王俯身,阴影如摧城黑云般压迫下来,罩住了苏晏的脸。

“你和――”

他刚吐出两个字,便听外面响起一声惊天惨叫,兽嗥似的凄烈无比。

两人俱是一怔。苏晏后腰在坚硬桌沿顶得生疼,拍了拍豫王压在他胸前的手臂,道:“外面像是出事了。你先松手,有话得空再说。”

豫王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盘谋着什么极紧要的事,目光有些发狠,又有些迟疑,最后像坚冰沉入水底,水面一片平静寒凉。

他就着这个姿势,慢慢将苏晏的上身拉起来,细致地抚平衣襟上皱褶,嘴角挂起疏慵的笑意:“清河说得对,大丈夫行事就该痛痛快快,隔靴搔痒有什么意思。好了,咱们得空再说,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晏松口气,整了整衣襟,走出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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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浚想要布网抓人,不想徒劳无功不说,还把豫王给狠狠得罪了。他把雇来的一干好汉喷了个狗血淋头,金不叹目露凶光,只看在对方权势和丰厚佣金的份上,强自忍耐。

撒完火后,卫浚决定打道回府,今后再不做什么引蛇出洞的蠢事了,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好。

他在众人拱卫下出了大雄宝殿,没走多远,便看见一袭高挑背影,穿着桃夭柳艳的裙,从眼角余光中一晃而过。

――美人!卫浚打个激灵,精神霎时抖擞起来。这打扮,这腰身,这步态,光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他笃定对方不但貌美,而且风骚。

他的火气刚下去,另一股火气又汹涌地腾烧起来,魂飘神荡地追着那个妖娆背影而去。

一群护卫紧跟在他身后,不解其意地唤道:“侯爷?侯爷?”

卫浚边疾步而走,边招呼众仆:“前方那个穿粉裙的女子,看见没有?快,拦下她!侯爷我今夜又要当新郎官儿了!”

他走得急,与一名擦肩而过的少年剐蹭了一下,因此刻欲火中烧,顾不上骂人,便轻易放过了对方,继续追逐美人。

朱贺霖正四顾寻人,肩头猝然被撞,又见对方不管不顾,扬长而去,顿时恼火起来,盯着那人背影,越看越觉得像奉安侯。

卫浚这老东西,火烧火燎地做什么呢!会不会是看见了苏晏,新仇旧恨上头,又想找他麻烦?一念及此,朱贺霖当即调转方向,也追了过去。

卫浚一腔淫欲支撑着老命,气喘吁吁追到斋堂旁的客室前,终于又看见了粉裙女子的身影,大喜过望,吩咐侍从绕到前方堵她去路,自身冲上去,想要从后方拦腰抱住。

金不叹看清粉裙女子那张浓妆艳抹、虚假如画的脸,被双目中射出的凛冽寒光夺去心神,慢了一步才叫道:“小心――”

于此同时,他使出十成功力,猛地掷出铁檀木打造的臂弩盒,把惊雷流电般的剑锋撞偏了几分。

剑光从卫浚肋下向上挑,扬起漫天血雾。卫浚齐根而断的右臂随之飞起,溅射出的猩红被风卷挟,洒了追上来的太子满头满脸。

“啊啊啊啊――”卫浚捂住血瀑似的伤口,发出一声兽嗥般的凄烈惨叫。

朱贺霖伸手抹了把脸,在扑鼻的血腥味中愕然直立。

富宝从后方追上来,震惊地摔在地上,随即尖着嗓子大叫起来:“小爷遇刺啦――来人呀,快护驾!护驾――”

客室的门打开,豫王乍见剑光如电,剑法诡谲精妙,心底凛然,沉声喝道:“贺霖过来!”

太子如梦初醒般,跑到豫王身旁,又见苏晏从房门走出,脑中一时空白,只本能地伸手拦住,不让他出去。

粉裙女子见第一剑只削断卫浚的右臂,第二剑疾刺而出。卫浚身边的护卫团团围上,交锋间拼命黏住刺客的攻势,几名侯府管事冲上来,将惨嚎不断的卫浚抬向客室,哀求道:“请王爷施以援手,将刺客拿下。”

豫王本不愿管闲事,但太子就在当场,又淋了一头血,如若不管,皇帝追究起来不好解释。

朱贺霖这会儿回过神,兴奋地鼓动他:“四王叔,上,上啊!拿住她!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刺客呢,拿住她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

豫王神情复杂地瞟了他一眼,握拳抢身而上,却在身形将动时,被苏晏死死拽住胳膊。

苏晏一手拽着豫王的胳膊,一手揪住太子的腰带,面无表情地盯着场中的“女”刺客,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心梗发作。

豫王诧然看他:“怎么?”

苏晏气若游丝道:“别管他,让他走吧。”

太子有些不满:“那可是刺客!活的!小爷我要把她抓起来拷问。清河你可不要心软。万一她方才一剑把我伤了呢?你就不心疼我?”

“心……疼。”苏晏咬牙,“他要对付的是卫浚,牵扯到你只是个意外,放他走吧。”

“我偏不放!”太子瞪他,“除非你给我个理由。你这么护着这女刺客,怎么,见色起意呀?”

豫王好整以暇地道:“孤王也想知道理由。”

苏晏胸闷得几乎透不过气,呻吟般微声说:“他是我家小妾……”

太子傻眼了。

豫王的哂笑僵在嘴角。

“女”刺客脚底一个打滑,险些撞上金不叹的飞刀。他挥剑荡出一圈气浪,趁机纵身而起,足尖在檐角墙头几下轻点,像一只极凶猛灵活的枭鸟,飘掠而去。

卫浚的伤口被人七手八脚压着止血,痛入骨髓,哀嚎不断,神思逐渐模糊。在失去知觉前一刻,他恶狠狠地想:苏晏,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