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明朝
第047章 精神污染源
范进被蘧景玉“不是鸡也是鸡”的妙论震惊，觉得这杯酒很可疑。
蘧景玉微微一怔，拿起酒杯送到唇边，神色犹豫。
“酒中有毒？”范进猛地喝问。
蘧景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酒倒入口中。
“啊……呸！呸！呸！”蘧景玉猛地吐口水，又冲去找水漱口。
范进和唐伯虎抱着手臂，看他进进出出的忙活。
蘧景玉一通折腾之后，幽怨地看着范进：“你怎么知道酒有问题？”
“你看起来就很可疑。”范进淡定地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蘧景玉还活蹦乱跳的，至少不是剧毒。
蘧景玉眼神飘忽：“我不想说。”
唐伯虎对酒最有研究，走过去提起酒壶，闻了闻剩余的酒，迟疑地说：“尿？你不会这么损吧？我们得罪你了？”
“是马尿！”喜欢卖弄知识的蘧公子强词夺理，“医书上说，马尿可以强筋健骨，适合老年人。我这是孝敬世先生啊！”
范进笑了笑：“你看我现在老吗？”
蘧景玉看着范进，又使劲揉搓眼睛：“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你不是跟唐老爷年纪相仿？”
范进一本正经地说：“自从我悟道之后，年龄已是浮云。而且，眼睛会欺骗人，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也许是我希望你看到的，是幻象……”
蘧景玉颓然地摆摆手。
他不在意范进老不老，他又不是范进的儿子。
恶作剧不成功，可以好好说话了。
食盒里的菜一样样摆出来，鸡、鸭、鱼、火腿之类，都适合下酒。
看蘧景玉每道菜都下筷，范进和唐伯虎才动筷。
“你为什么会在宁王府？”范进再次问。
蘧景玉耷拉着脑袋：“当初意识到江西是个险地，家父辞官带着我回乡。还没出江西，就被宁王阻拦。因家父生病，宁王放他走了。家父跟我告别，说是回去之后，托人情把我捞出去。”
“然后呢？”
“然后一直没动静，大概是找不到人情吧。”蘧景玉语气落魄。
总不能怀疑老爹跑路，留自己填坑吧？
范进记得，第一次见到蘧景玉，是老师周进推荐来的幕僚。
蘧景玉是《儒林外史》的人物，父亲蘧祐是南昌知府，舅舅是娄中堂。
中堂就是内阁大学士。
但范进在京城不认识姓娄的大学士，可能是他认识的人不够多，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蘧景玉是有家世背景的衙内。
“宁王留你在府中，是为了拉拢你家长辈？你相当于人质。”范进点评。
蘧景玉点头：“宁王在京城拉拢了不少人。所以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朝廷也没有反应。”
“谁说没反应？我不是来了吗？”范进挑眉反问。
蘧景玉无力反驳。
就范进对宁王说的那番话，朝廷派这么个人来，是想策反宁王？
哦……宁王本来就反了。
那是，想让宁王反得更快更彻底？
“世先生，那日我说让宁王把你的名字加上起兵檄文上，是为了救你的权宜之计。你不知道吧？这两年宁王脾气越发暴躁，杀了很多不服他的人。”
蘧景玉唉声叹气：“我是不得已。您怎么可以进一步挑唆他呢？万一宁王真的杀入京城，我们怎么办？”
范进笑眯眯地说：“你就是因为这个，给我送马尿？”
“我喝了。”蘧景玉叹道，“现在没别的办法，我们一起装疯吧！先前唐老爷就是如此逃离王府。”
范进没有回答。
唐伯虎在一旁说：“范兄不用装，他真疯。谁听到他那番话，都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只有疯子，才会采用这个疯狂的计划。
宁王只要不疯，根本不会进京去送死。
……
他们在王府客院吃香喝辣，宁王在发烧。
范进的馊主意在宁王脑中反复响起，骚扰得他寝食难安。
明知很冒险、明知不可行，可总有一个声音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假作真时真亦假！你磨蹭这么久，底下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养匪自重，匪徒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天长日久会反噬主人。”
“皇帝离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聒噪的声音叨叨个不停，范进充满深意的笑容越来越清晰。
“闭嘴！别吵！”宁王抱着头低吼一声。
他受到了精神攻击，范进就是精神污染源。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整顿军屯是一把双刃剑，刘瑾却毫不犹豫地持剑冲出去；
他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皇帝出京，皇帝还是一意孤行跑了出去。
因为范进的馊主意能挑动人心中最大的愿望。
刘瑾想突破太监身份的限制、青史留名；皇帝想掌控兵权、巩固边防。
而宁王想当皇帝。
“王爷！你怎么了？”周围有人惊呼一声，宁王翻个白眼晕过去。
脑子被烧得冒烟。
宁王的心腹连忙找大夫、找道士给王爷看病，又让人去问范进：“你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
范进坦荡地说：“我什么都没做。王爷是被良知折磨晕的。”
“良知？”这些人觉得范进简直太荒谬。
宁王的良知是什么？
就是实现先祖的愿望，找皇帝讨债。
一百多年前，燕王朱棣将宁王朱权绑票到京城，裹挟着参与靖难之役。
朱棣承诺，得到天下之后两人平分。
事成之后，朱棣当没说过这个这话，朱权也不计较。
朱权要求去杭州，朱棣不给；朱权退一步说去武昌，朱棣也不允许。最后，朱权就来了南昌。
咱也不是说南昌有什么不好，但朱权还是感到被羞辱。
仇恨一代代传下来。
到了朱宸濠这一代，他看到安化王造反的先例，听到朝野很多人骂正德皇帝荒唐。
他觉得拨乱反正的机会来了。
正德皇帝的祖先朱棣可以“靖难”，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就是宁王朱宸濠的良知。
“我是正义的！”宁王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王爷！大事不好！”有人匆匆来报，“王守仁在上杭屯兵，狡诈用计连破四十余寨。咱们结交的匪首，不少人被其生擒。”
“什么时候的事？”宁王震惊。
他不就是被范进刺激得病了一夜，王府只一日，世上已千年？
手下苦着脸说：“就在前几日……唉！王爷，现在已经是正月。因您生病，过年都没好好过。”
宁王：“……范进呢？”
刺激他生病的精神污染源范进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