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by冷山旧木

第63章

“什么!?你竟然辞职了?”陆霄的声音从手机里咋咋呼呼地传来:“为什么啊?”

方时恩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和陆霄打电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那家店竟然是执聿哥开的!这叫什么事啊,我在那店里挣钱,那不是等于左手掏兜放右手口袋吗!”

方时恩在对陆霄宣布:“我准备和你一样。”

陆霄问:“和我一样什么啊?”

方时恩说:“和你一样集百家之所长,然后回自己家里当店长啊!”

红灯倒计时结束,方时恩的电动车远去:“啊,房贷啊,他说这个不用我操心,他自己能搞定,你知道的,他这个人要强惯了,男人的自尊你明白吧……不说了,我到了面试的地方了。”

历时两个周,技术确实增进了许多的方时恩终于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并且还是一家高端的连锁甜品品牌店。

不仅辜负了苏执聿,以为方时恩可能坚持不了很久的预想,甚至在入职了三个月以后,出乎意料地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出差”。

方时恩来到燕塘市之后,人生第一次独自外出去别的城市,于是提前了好几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你一个刚入职的,为什么要让你去?”

苏执聿望着蜜蜂一样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不时询问自己的蓝色外套在哪,花纹短袖在哪里放着,把衣柜掏得一团糟的方时恩,心里怀疑方时恩是不是又被排挤,被别人推出去,怕伤害到方时恩的自尊,才没有直白问出去。

方时恩头也没回,把自己的衣服丢到行李箱里,“我表现得好,店长说我看起来悟性大,特意让我去学习参观的,你懂不懂啊!”

苏执聿听完,抬眼的时候眉毛也上挑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说:“是吗,是在这周末?”他交叠起来的腿放下,换了一个姿势:“或许我可以送你过去。”

方时恩看了苏执聿一眼,看起来好像是一点心动,但是最后还是有点儿别扭地说:“算了,我还有别的同事呢,我还是不要搞特殊了。”

在融入集体环境的屡次碰壁里,方时恩终于吃三堑长一智了。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会离开他出差三天时间,并且还拒绝了他相送的。

“这是谁啊,这不是周末不加班的苏总吗,怎么现在还在办公室呢。”苏执舒站在苏小德的办公室门前,动作浮夸地敲了敲门。

本来因为方时恩出差三天并且拒绝了他相送的邀请的苏执聿心情已经足够不悦,这时候被苏执舒打断,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很快不再给予眼神:“你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苏执舒迈开长腿往前走到了苏执聿的半工作前,看到他在紧紧盯着手机上一个在不断移动的红点,他蓦然抬头,看着他弟弟没什么表情,看不太出情绪的脸。

“你这是在,你往那个什么恩那里放定位?”

苏执聿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出差了,我关心一下他的安全问题,怎么了?”

这话说得反倒显得苏执舒这个人大惊小怪似的,苏执舒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执聿:“那他知道吗?”

苏执聿避而不答:“跟你有关系吗?”

苏执舒一副很受不了他的样子,在这段时间里,苏执舒开始越发觉得或许不应该支持他爹把苏执聿和他养着的那个小玩意儿拆散,毕竟苏执聿这样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控制狂,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人家也受不了。

“你要是有病,你就抓紧看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苏执舒这时候压低了声音,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眼神又瞥过半敞开的办公室门。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方时恩已经达到了他所告知过的酒店位置,然后才关上了手机。

他像是这个时候才分出来时间愿意正眼看他大哥,问苏执舒:“你到底有什么事?”

苏执舒说:“爸说让你回来过中秋节。”

苏执聿想也没想就回绝:“工作忙,没时间。”

“爸说你要是想,可以带着你那个方什么恩,一块回去,回去见见。”苏执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完,又补充:“这可多亏了你嫂子在里面给你打圆场,你回头可得多谢谢你嫂子。”

方时恩的出差原本应该在周一晚上结束这次出差,结果没有想到拖延了一天之后又一天,时间来到第四天的时候,眼见着再和苏执聿发消息,最常回复的“嗯”都已经变成“蒽”了。

再是怎样的迟钝,方时恩也算是和苏执聿朝夕相处过好几年了,察觉到苏执聿是在生气,特意买了一个小钥匙扣,说送给苏执聿做补偿礼物。

结果回来之后,一点儿效用也没有。

出差回来第二天,方时恩上午九点,才哑着嗓子声音虚弱地和店长请假,说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天。

同行的同事都很惊讶,头一天一起回来的时候,方时恩还生龙活虎的,没想到第二天就病倒了。

方时恩回来之后从苏执聿那里得到,要和他一起回云淮市,回苏家老宅过中秋的消息。

方时恩这人是典型的窝里横的,这时候听到要回去见苏执聿的爸妈,想到苏执聿爸妈对苏执聿都这么不好,因为儿子是同性恋的事赶出来好几年都不让进家门,更何况是他。

而且跟程诗悦一起生活的时候就算是衣着光鲜亮丽,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在这些世家门第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玩意儿。

这事儿可把方时恩紧张坏了,一会儿埋怨苏执聿没早告诉他,一会儿又说自己没准备好不去了,等苏执聿真说不想去就不去了,方时恩又瞅他脸色,疑心苏执聿是不是其实也想回去家里过中秋,毕竟那也是苏执聿的父母。

最后又说去就去吧。

中秋节前,方时恩可能因为热了一身汗,冲了澡后,有口干舌燥,开了一大罐冰激凌,夜里睡着又冻着了,第二天一早喉咙就说不出话了。

而且正值换季时节,每年这个时候,方时恩都很容易吹一点儿小凉风就受凉生病。

回去云淮市的路上方时恩看起来有点儿精神不济,方时恩感冒没好透,嗓子也有点儿发炎,直到来到苏家老宅的地界儿,歪倒在副驾驶晕晕乎乎的方时恩才的睁大了眼,趴在车窗上脑袋伸着往外看。

窗外风景随手一拍就是风景壁纸图,苏家老宅坐落在这样依山傍水的地方,外头古树郁郁葱葱,小型喷泉和艺术雕像,坐落其中,从远看去,看到苏家老宅里三层外三层。

“方时恩,你这样很不安全。”

苏执聿一边开车,一边看到方时恩半截身子快要伸出窗外去。

“这里又没别的车。”方时恩像是不满,但是身子还是缩回来,看了苏执聿一眼,没想到苏执聿从小在这样的像是影视剧里欧洲贵族的城堡里居住长大。

方时恩在心里想,算了,不和苏执聿计较了,要是他从小也在这样的城堡里长大,可能性格也会像苏执聿这样傲慢自以为是吧。

在车上的时候还好,从进了苏家老宅正厅的门,方时恩就立刻从一朵喇叭花变成哑巴花了,整个人拘谨得都很不自然。

方时恩从进门,就感觉到好像有数道打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但是等他真的抬眼寻找,四下里的佣人却都是过来放果盘的放果盘,旁边儿倒水的倒水,都各司其职低着头很忙的样子。

方时恩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苏执聿临时来了个电话,阳台的落地窗前讲电话。

苏业堂和陈碧婉从楼上下来后,眼睛往方时恩那里瞥了一眼,方时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的糕点儿差点儿拿不稳了。

这时候苏执聿挂掉了电话朝方时恩走过来,牵住了方时恩的手,把他往前带了一下,方时恩看起来心神定了定,叫了一声“伯父伯母好。”

苏业堂淡淡地:“嗯”了一声,也算是没落面子。

苏执舒这时候也到了,进门先是走到沙发前端起来一杯热茶仰头喝了,然后说:“孟琳有事在忙,说晚上过来。”

孟琳和苏执舒是时常来家里的,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人齐了,都来坐下吧。”

这次在这人前,知晓察觉苏业堂心思的陈碧婉没有再去搀扶他,任由苏业堂自己拄着拐走到桌前的主位上坐下了。

苏执聿三年前离开的时候苏业堂还在坐轮椅,那时候以为这辈子站不起来了,这几年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出人意料。

几人坐下,苏执舒坐在苏执聿旁边,苏执聿旁边坐着方时恩。

那次在苏小德的玻璃窗门外苏执舒远远地看到过方时恩,但是那次隔得太远,远没有这次看到方时恩本人,冲击感来得直观,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坐在那里,看起来年纪比苏执聿年纪小很多,肤色在灯光下泛着白瓷的柔,嘴唇嫣红像是涂过,是精雕琢出来的祸害模样。

方时恩拘谨的厉害,坐在苏执聿身边,腿也并拢起来了,整个人倾斜了三十度左右,一双琥珀猫眼儿自以为隐秘地打量周围的人,看起来非常的菟丝花。

陈碧婉在苏业堂生病这些年,越发地不问世事了,这时候目光淡淡扫过桌上的人,说了一句:“开饭吧。”

都是难得回来一趟过节的,也不会有人为难方时恩什么。

可是就算是迟钝如方时恩,也能察觉到,虽然苏家人没有对他刻意刁难,但是也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开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来的路上确实劳累,加上桌上菜品确实丰盛,方时恩吃了两口苏执聿给自己家的菜,逐渐放松了下来。

饭局开始十多分钟,苏执聿给方时恩夹了两筷子菜,一直没说话。

苏业堂眼睛扫过方时恩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苏执聿在方时恩前开口替他答道:“二十四。”

苏业堂心里安了安,算了算时间,那三年前跟苏执聿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二十一了,面上却没显出来什么,继续又问:“现在是做什么的?”

“烘焙师。”

这话苏执聿又接,苏业堂便有点儿不高兴了,他是身居高位久了的人,这时候年纪上来,眉眼一沉,比从前威压还要更盛,苏业堂语气已经开始不悦,说几句话而已,苏执聿这样如临大敌地护着算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把人早已经调查了个底朝天的苏业堂出声已经有点斥责的意思:“我在问他。”

方时恩这时候实在是饿了,刚才饭桌上有苏执聿应付他爹,他就安心吃饭了,这时候突然被苏业堂的视线盯住,方时恩心里一紧,飞快地塞进嘴里一个辣子鸡咽下去之后,听到苏业堂问自己:“家在哪啊?”

“燕塘市瑞翠湖宛。”话音落下,方时恩尝到这个辣子鸡味道确实不错,刚才趁苏执聿没注意到夹了一块,这时候又跃跃欲试起来。

结果突然听见坐在自己旁边的苏执聿筷子一撂,方时恩一看,苏执聿脸色沉得厉害。

方时恩这时候还对饭桌上的风流涌动毫无察觉,看苏执聿一眼,怪不高兴地把筷子从干煸辣子鸡上面移开了,这都到苏执聿老家了,长辈都在这儿呢,苏执聿还这副样子,给自己甩脸子呢。

“不吃就不吃。”方时恩小声嘀咕了一声,他把筷子移到了一盘看起来比较清淡对嗓子比较温和的菜上。

却没有想到方时恩筷子刚一移开,就听到有人突然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这一声在这宽敞的大厅里显得异常清脆。

是苏执舒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苏执聿的衣领:“你有病是不是,让你回来过个节,你在这里给谁使脸子呢,平日里都让着你就算了,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儿!”

苏执聿冷笑一声:“这是让我回来过节还是让我带人回来你们审呢。”

“什么意思啊,什么就审问了,总共问了几句话了!”

“往后要是这样,干脆别叫我回来!”苏执聿面若寒霜,也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苏执舒抓着自己衣领的手。

“砰”一声,苏执舒上去一拳直接砸到了苏执聿脸上,吼叫起来:“你还在这蹬鼻子上脸的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一家人都得顺着你的意思,看你的脸色啊!”

这一拳砸得不轻,可见是忍耐了许久的。

苏业堂看他们这样,也当场摔了筷子:“你们这像什么话!不想吃都滚出去!”

然而这个时候,两兄弟的戾气上来,根本就听不到旁人说话了,苏执聿也上去一拳打了回去,苏执舒连退了三步,瞬间被激红了眼,身子碰上餐桌,撞掉了桌上的餐盘,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原本被这一幕吓傻了似的方时恩终于回过来神。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嘴角流出来血,当即脑子充血,浑身发热,目光往苏执舒一落,对着他喊:“你干什么呀!你打他干什么!?”

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有这样险恶的用心,特意在过节的时候把苏执聿叫回来打他,这根本不是什么状庄园城堡,苏执聿竟然从小生活在这样的龙潭虎穴里,一句话说不好就被他哥站起来打。

苏执舒转头一看,是方时恩跟一头被惹急眼的小牛犊子似的朝自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苏执舒身体本能反应地一躲。

这一下可好,因为苏执舒躲开,方时恩直愣愣撞上了他身后的墙柜。

原本只是在饭桌上摔碗摔筷的苏业堂这时候连拐杖也没拄就被惊得站了起来,一向气定神闲的陈碧婉这时候也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砰”一声闷响,方时恩实实在在撞到墙柜上,撞了个头破血流,身子软下来,转头看到苏执聿朝自己扑过来的身影,连神情都没看清楚,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