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好地主免费听书

第10章 捉钱令史

第10章捉钱令史

三原县城就在塬下。

从白鹿塬下来,便是沿着塬畔东去的清峪河旧河道,引清峪河南入旧白渠后,这旧河道也改做了引水灌溉的支渠,继续向东接入石川河。

旧河南岸,便是三原县城。

这是一座很新的县城,新到做为县治仅几年而已。

塬下平原上,一座夯土小城普普通通的立在那。

三原县最早的历史应当追溯到北魏的三原护军,后来置三原县,治于淳化固贤小豆村,在清峪河谷,那又名鬼谷。

“这些年县城迁来移去太频繁了。”赵书吏都对这新县城不满,北魏时三原县很大,甚至北周时还曾设过郡。到了隋朝,将三原县治从淳化永安城,迁到了宜州治所永安镇(富平淡村镇)。

永安镇离怀玉新分地的长坳很近,都在白鹿塬上,也就八里距离,其实离现在这新县城任城也很近,也就十里。

“武德四年,朝廷将三原易名池阳,接着将县治从永安镇迁到了任城此处,可武德六年,又将池阳移回了清水谷永安城改名华池,接着分治三原,隶北泉州······”

从北魏再到北周、隋唐,三原县治和县境都变动极大,大唐立国才九年,更是改来改去。

三原变池阳,池阳又变华池,华池又分出来一个三原。

本来三原是京畿上县,结果现在沦为了下县。

连赵书吏这样的胥吏都受了影响。

现在三原和华池两县都隶属于北泉州,这个北泉州治所在永安镇,华池迁回清水谷永安城,而三原治所在任城,永安城在清水谷地形最险要,而永安镇在白鹿塬上,也是扼守通往陕北的要道。

至于任城,建于塬下平原上,没啥险可守,还不如龙桥堡守着清峪河谷,但这里优势也是处于平原地带。

“听说朝廷先前又计划要将三原与华池两县合并,到时这县城又要废了!”赵书吏满嘴抱怨,如果重新合并,极可能是保留三原县名,但治所可能仍在永安城,这对他们这些胥吏来说,无疑影响很大。

怀玉听了也没太在意。

午后,城门前没什么人进出,有一老一少两人在守门,老的是个独臂残疾,少的约摸十七八的毛头小伙,两人躲在城门洞阴凉处打瞌睡。

“那都是县里征召的百姓。”

一个残疾,一个还没成丁的中男,也仍要承担国家差役,不过他们免服正役,服的是门夫色役,一种有专职的杂瑶。

“二郎你如今年纪虽还未成丁,也已是中男,暂不用交纳租调课税,却已经需要承担劳役了。”赵书吏给怀玉提了个建议,一会拜见张县令的时候,请张县令帮忙,安排个色役。

“这劳役也分三等的,头等的是丁役,也叫国家正役,一般是朝廷征发承担修城隍、运粮、修河等役,往往是要前往州外甚至边疆,不仅辛苦,而且路上往返可能还得一两月,这二十天正役,加上路上时间,耗费太多时间,甚至可能还有危险。多数还要超期服役,能避就避!”

“没成年的中男,一般是服杂瑶,由州县征发,只在州县里服役,做些送粮、修城、修路的活计,相比正役要好些,但杂瑶两天只能顶一天正役,二十天正役,杂瑶就得服四十天!”

“如果有办法,就服色役。”

色役属杂瑶一种,但相比没有固定任务的杂瑶,色役是有固定职事的,比如看桥的桥丁,守门的门夫,掌烽火的烽子管马的马子,还有屯田的屯丁,驿站递送文书的驿丁等。

也有专门服役当差的诸如庶仆、白直、士力、执衣这些。

“色役也分轻累好坏,驿丁、烽子、屯丁这些是最辛苦的,而去给官员做执衣、白直、庶仆这些也不轻松。”

如果是高级官员贵族子弟,则可以充当三卫官、亲王执仗、执乘、亲事、帐内这些差事,这些职事当番轮值,虽也辛苦,但却可积累年资,到一定年限可以去吏部参加考试,通过的能授官,这其实是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的一种福利。

老武仅是从七品致仕武官,虽有个视五品的勋,但勋官只是视品而已。

“六品以下官的子孙和勋官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子,称为品子,他们可以充当王公和三品以上官的亲事、帐内,定期上番,也还可被差经管公廨本钱,也还可派充地方杂任,即县史、渠头、里正等······”

赵书吏对衙门里的事务那是门清,他给怀玉仔细分析如何充色役以避正役杂瑶,又如何挑选色役里好的差事。

“给王公和三品以上官充亲事、帐内,其实不是啥好差事,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当仆役驱使,为他们办事经常还得自己贴钱,辛苦还不划算。我建议二郎可以找县君谋个捉钱差事。”

“捉钱?”

“捉钱也称捉钱令史,只有品子身份才可以充当,其实就是拿衙门公廨本钱去放贷收息,以供衙门办公开支,以及补贴衙门官吏俸料。”

大唐是个处处讲究身份的朝代,就算服役,也都是要按身份来派发的,课户的白身正丁一般是要服正役的,残疾人、中男则承担地方杂瑶或是一些特殊色役。

而有些乐工匠户则要承担专门的一些色役职事,比如工匠虽是良民,但不许入普通户籍,不预士伍甚至不许改业,他们就要承担专门的匠役。

而诸如里正、坊正、渠头、仓督、衙门里的佐、史等这些,是管事的基层吏员,一般也都是要由品官子弟,或是有勋官的才能充当。

白直、执衣、驿丁等则由普通白丁充当。

大唐没有什么专门的基层公务员队伍,绝大多数都是征发百姓承担差役,甚至除了京官,地方官员都没有俸禄,朝廷给他们在地方划拔职田,另外又划出一些田做公廨田,又拔一笔钱充公廨本钱,以这些充做地方经费和官员的补贴。

“这捉钱令史具体是怎么做?”怀玉也不太想去给那些高官王公们当仆役驱使。

“领掌五万钱,每月纳利四千,每年纳利五万,以做公廨钱,用做衙门官员胥吏的俸料杂项。”赵书吏如实相告。

“这么高利息?不是高利贷吗?”怀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年利息翻倍?

后世月息三分,年息百分之三十六,那都是红线了。

这居然还是好差事?这是把品子当羊来薅了吧,能收到这么多利息?收不到品子补?

“利息其实也不算高了,要知道这些年动荡,民间借贷利息可比这高多了,就算百姓到寺院借粮,春借秋还,一石粮都要还半石,这还是极少数大寺,而多数寺院和贵族商贾借粮,那都是还一倍,借一石还两石,这还只是半年呢。

要是遇灾荒之年,饥荒的时候那利息更高,春借一斗秋还三斗,这样的还很难借到。”

“寻常民间商人拆借,都是月息一分,借五万一年,利就六万了。”

这个五万本钱,一年利息五万,其实不是地方上乱来,而是长安三省六部诸司各衙门,也都是按这套标准,长安各衙都有自己的一个捉钱令史的队伍,据说正式编制的捉钱令史就有七百人。

这些捉钱令史都选用京官品子,直接授予流外五品,若是捉钱捉的好,只要两三年利息缴的及时足额,就可以参加吏部铨选,通过了就可以授散官,有流内的正式出身,再到吏部番上当差几年,番满就能直接授流内实职。

“咱们县里的捉钱令史,跟京城各司的比不过,咱这属于不入流外,是县选的杂任,但是只要钱捉的好,三年番满,也可以参加州选,到时通过就能获得正式的流外品阶。多数地方捉钱好的令史,都会被京城各司调去捉钱的,前途大好。”

赵书吏就很羡慕,他这个书吏其实正式名称叫书手,流外品都没有,也属于杂任,甚至是编制外的,也是色役一种,连俸禄都没,只有口粮,当然,在衙门里办事,只要手里经办要权,那收入还是不少的。

只是他出身低,没啥家族背景,所以想捉钱也轮不到,更难说有好的前途。

像武怀玉这种品子,捉钱就能捉到吏部铨选的机会,只要有些能力就能一路授官。

这可以说是一条仕途终南捷径,比参加科举还靠谱,毕竟这年头的科举一年录不了几个,还管明经还是秀才、进士科,那确实得很有学问才行。

“二郎,这差事挺不错的。”赵书吏提醒怀玉。

就算放贷不出去,大不了自己补上这五万钱利息,相当于掏钱买官了,虽然买的也仅是个铨选机会。

更何况,有身份的品官之家,还怕一年放不出五万钱的贷款?这可是公廨本钱,好些捉钱令史,都是打着公廨钱名义放贷,实际上还要添上许多私本,在其中还能大牟其利,名利双收。

更何况,捉钱令史这差事比较特殊,是衙门里人,但不管其它繁琐杂事,只要能按月交息,平时根本没有人管束。

怀玉听了倒觉得这还真挺适合自己,他不想给高官去当杂役,也不想去服那些劳役。

“多谢赵兄提醒。”

“不客气,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有这体制内的人在一边解释,怀玉也才知道,原来武家虽也是官员之家,但老爹和怀义是三品以下官,所以也只能免本人和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的课役,亲戚并不免。

只有那些高级职官和封爵贵族,才能免除本户内的同居大功亲属,其余丁中也是不免的。

相比起明朝那种考个举人,都能免全家的情况,确实大有不同。

老武能带给怀玉的实打实好处就是他有品子这个身份,能够挑选轻松的色役以避正役。

怀义也觉得怀玉可以考虑下捉钱令史这差事,虽然一年有五十贯钱利息这个任务,但他觉得应当问题不大,毕竟民间利息也并不比这低。

搞的好,还是个出路呢。

县衙。

怀义兄弟拜见张县令。

张县令并不是怀玉印象里的文官模样,却是个军伍出身的武将,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嗓门洪亮,两兄弟一进门,他目光就盯上了二人腰间那枚金刀子。

“这金刀子是秦王所赐吧,我也有一枚。”县令笑着说道,“我秦王三护军出身。”

一句话,就拉近了几人的关系。

张县令老家还是河东的,说来又是同乡,于是大家十分亲切。

一番寒喧过后,怀玉也便顺势提出想请县令帮忙安排个捉钱令史的差事。

张县令哈哈笑着,“嗯,这差事不错,不过咱虽是同乡,但本县九个捉钱令史,掌管的可是衙门里的公廨本钱,办公开销、食堂用料,还有官吏俸料杂项,可全指望这本钱生息,要是差事办不好,可得自己补贴的。”

“这个请明府君放心。”

“年轻人就是痛快有干劲,本县现在就让人给你办手续,你现在就是本县的捉钱令史了,五十贯本钱可直接去库里领取。”张县令特事特办,十分痛快。

“谢明府。”

张县令摆摆大手,“回头见了令叔应国公,代我问好。”

赵书吏带怀玉兄弟去仓库领钱,“二郎放心,五十贯本钱,保证都是本朝新铸开元通宝钱,绝不会有隋五铢旧钱甚至是白钱伪钱。”赵书吏十分热情,是抱定武家这关系不肯松开了。

怀玉点头谢过,路上他问怀义,“刚张县令说的应国公是怎么回事?”

“应国公姓武讳士彟,是咱族叔,他跟咱阿耶是同一个曾祖,两人的祖父是亲兄弟。”

武士彟,那不是武则天的父亲吗?自己跟他还是同族亲戚?父亲与他是同曾祖的族兄弟,算起来,到他这辈刚好是五服亲了,再下一辈就出五服了。

“咱跟应国公府关系如何?”怀玉之前也没听武老爹他们说起这亲戚。

“咱家以前住并州文水县,应国公那支住并州寿阳县,咱阿爷与应国公共同的曾祖曾经封寿阳县公,只是咱家这支属旁支,他们是大宗嫡系。前朝大业时,咱阿耶还跟应国公、宣城县公、安陆县公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贩过木材做生意,后来也是通过应国公的关系,在马邑鹰扬府做了伙长······”

没出五服,而且往来也挺亲近,武士彟是李渊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绝对心腹,武德朝历任库部郎中、检校井铖将军、检校右厢卫、工部尚书等,由义原郡开国公,晋为应国公。

去年有人告发镇守扬州的赵郡王李孝恭谋反,李渊命武士彟驰赴扬州,检校扬州都督府长史,不仅接替了北上抗突的前长史李靖,也实际代扬州大都督府事。

武士彟有亲兄弟四人,他还有两兄长封县公,武德朝一门三公。

怪不得张县令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