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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遭遇 裴劭,你在哪里啊。……

恢复意识时,林昭昭脑中一阵绞痛,昏睡前的遭遇,她知道,她遭事了。

不知王氏对她做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鼻尖有一股淡淡的泥土青草味,她用力睁开双眼,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茅草房,桌椅木料差还缺角,十分简陋,角落放着一把生锈的斧头,和零散的农具,林昭昭再低头,自己手腕被粗绳绑起,她扯不动,放弃挣扎。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林昭昭朝门口看去,一个高瘦女人站在房门口,她挡住一半的光。

林昭昭来不及瞧清她的模样,便看她又一次离去,她过来就只是确定林昭昭醒了没。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短褐的男子进门,他头上绑着方巾,身材敦实,面相憨厚,像是靠山为生的农户,男人自称叫方阳,至于是不是真名,倒不必猜想。

林昭昭靠在墙上,神色淡淡,说:“你把我绑来,是有何事?”

方阳说:“林夫人真是女中豪杰,遇到这种情况,也是不惊不忙。”

林昭昭并不认得这人,他却熟悉她,再想当初那逃犯郭啸宇也并非想杀害她,她大体猜出,这些人如若不是废太子的人,也是和东宫谋逆案有关。

她心下一定,说:“你既然没杀死我,自因为我有用处。”

方阳说:“夫人是聪明人,那我们就长话短说。”

他伸手一挥,方才林昭昭见过的那女子,捧着一个盒子进门来,盒子内放一条布巾,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末尾印着几个手指印。

林昭昭瞥了一眼。

从字形判断,那应该是南诏的文字。

知晓她熟知南诏语的,只有那日参加上元宴的文武百官,皇亲贵胄,而这人的势力,还能避开裴劭安插的暗卫。

一刹那,她脑海里,滑过一张张脸孔。

她面色平静,倒是不显。

方阳说:“林夫人,小的不才,与人做生意,那人却耍心眼,用南诏文写了份告密信,这信与小的身家性命有直接关系,还需夫人给小的翻译一下。”

临到这时,还要把话讲成这样,恁的是装腔作势。

他并非信赖她,只折了一角,让林昭昭先看。

林昭昭盯着一会儿,眉头一直皱着:“你知道,南诏文还分成东文和西文吗?”

方阳挑了挑眉,林昭昭淡然道:“南诏中间横贯一截山脉,导致南诏东西不好跨越,难以沟通,所以演化出东西文的差别。”

她说着,方阳没异议,她继续:“若没记错,五年前,南诏王便致力于将二地联结,东西山脉两者语言文字,等到这时才相通。”

方阳说:“我是个粗人,请夫人直说。”

只是,若他真是粗人,听她说得这么绕,早该从嘴里蹦出“他奶奶个腿”的话,装又装得不像。

林昭昭说:“我学的是更普遍的东文,西文不甚精通。”

方阳笑容微微一收,他打量她,目中流露杀气。

林昭昭换了个坐姿,语气悠闲:“不过,我既然懂南诏的历史,也是有学过西文的,只是没那么熟练,需要你们去我宅邸,弄来一本我自己写的南诏语记录,我也能翻译。”

方阳顿时又笑呵呵:“既然如此,那我谴人去拿,可问地址是?”

林昭昭报出永安巷的房子。

房子里确实有南诏语的书,南诏也确实被山脉分成东西,她唯一撒谎的是,南诏语分东文西文。

她赌方阳不懂,所幸赌对了。

而他们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把她找来翻译,估摸着整个京城里,无人和她一样精通南诏语,这所谓“书契”上的语言,也定极为重要,不然他们没必要非要找她。

只是,这不是她该看的,如果不拖延,等她的是死期。

她还不想死。

至少不是现在。

林昭昭抿着唇,心中坚定几分。

大约过去两个时辰,酉时左右,春日天晚得没那么快,天际尚未擦黑,方阳送来一沓南诏语的书,摊开放在林昭昭面前。

两个时辰,林昭昭心算,从京城到京郊查看土地,大约要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还在京郊,而他们不带她走远,肯定是裴劭已经发现她不见,全城和附近都会搜查,他们不想冒险。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同时也伴随一个坏消息,一旦她翻译完,他们一定会杀了她,再潜逃走。

她也没有太多拖延的机会,如果假装翻译不出,他们发现她没有价值,又是累赘,那也是小命难保。

想通这个关节,林昭昭许久未进水,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麻烦能否给我一碗水喝?”

方阳盘腿坐在她面前,没有动。

林昭昭又说:“唇焦口燥的,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意思便是说,自己会翻译得慢。

方阳回:“夫人深谙南诏语,怎么会没法集中注意力。”

嘴上是这么说,他还是出门去叫人弄水,而后,为了让林昭昭能拿笔,她手上绳子被解开,那瞬间,她仔细对比自己和方阳的差距。

不行,太过冒险,即使方阳一个不察被她撂下,外头还有一个女人。

林昭昭放弃这条路,她揉揉手腕,嘴上埋怨了句手疼,就着天光,摊开桌上书契,垂眼看下去。

方阳一直盯着她,观察她的神态。

而林昭昭除了皱眉,便又是微微点头,似乎尚未看懂书契内容,只从文字方面去分析,她一手摊开一本南诏语,开始在上面找字。

发现林昭昭确实没立刻看懂,方阳的注意力也就稍往外头去,听外头锅碗铿铿声,应该是那女人在做饭。

他出去,对女人说了什么,隐约是叫女人别照水面了,丑便是丑又如何,事成自然有好处。

林昭昭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手心、后背全都冒出一层细汗!

这所谓“书契”,里面内容赫然是北宁伯杨宵用自己的口吻,讲述废太子陆晟和镇南王勾结之事!

废太子和镇南王约好,一旦京城破,镇南王要助他□□其他四个王爷,未免其他四个兄弟也造.反。

所以如果不是裴劭坚守京城,西北军快速支援,此时早就变天了。

镇南王,林昭昭长年在西北,对他的听闻,都是来到京城后的,据说他也是手段了得,在他承袭王位之后,南境太平了有十几年。

只是,镇南王长期驻守南境,没有召唤不得进京。

杨宵表面是为太子行事,实际,是镇南王安插在太子阵营的一枚棋子,为防太子利用完自己,卸磨杀驴,他特意请人以南诏语翻写这封密信。

这本是为钳制废太子,却留下废太子和镇南王勾结的证据。

难怪,难怪杨宵在皇宫里出不来,大抵是名为囚禁实为保护人证;难怪伯府会遭火,大抵为这封信,是有某方势力要拿到它,亦或者毁了它;难怪她会被卷进来,只因她能完整翻译出带有不少生僻用词的南诏语信。

一时之间,所有事情都串起来。

随着陆晟自刎,废太子绝无此势力、也没此必要毁信,如果是镇南王,他怕被揭发,在失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时,被朝廷端了,定想毁掉这封信。

所以掳走她的人,是镇南王的人?

不,不对。

南境就在南诏之上,会南诏语的人绝对比京城的多,没必要拉她这么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来翻译,何况直接毁掉证据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林昭昭大脑隐隐翻腾。

所以掳走她的人,并不是镇南王,关乎皇位之事,就只能是各位王爷,至于是赵王安王顺王还是晋王,她没有头绪。

当时她有心记那几位王爷的样貌,但若光凭看脸,就能猜出是谁,她不如去当相师好了。

罢了。

她连忙把手汗擦在裙角,听外面声音,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进来,立刻悄声走到那堆破烂农具里,万幸万幸,她翻出一个小小的铁片。

她把铁片藏在袖子里,收拾好自己神情,坐回椅子,在纸上写下一些南诏文,又在“书契”上挑几段几个字,做一些无关紧要的翻译。

方阳再进屋时,便看林昭昭皱眉苦思。

林昭昭说:“你走开点,挡着光了。”

方阳握了握别在腰间的匕首,他瞧着林昭昭,她面容白皙,一身全是娇养的劲,他心内笑了,到底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可能还以为真是书契。

她生得貌美,方阳动过收了她的心思,到底大局为重,等办成这件事,他自然平步青云,可惜这娇美的小妇人,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不一会儿,外头那女人端着一锅粥进门来,林昭昭停笔,发现那女人赫然就是烂了脸的“王氏”。

不对,她不是王氏。

不难猜测,她为了隐瞒身份,毁了整张脸,便看她步伐轻快,看来她的跛脚是装的,为防止人看出她不是王氏。

真正的王氏,当是凶多吉少。

林昭昭自身也是泥菩萨,没扯出多少闲心哀悼王氏。

她做出嫌弃的模样,勉强把粥水喝完。

夜色降临,为防万一,方阳不肯点灯,林昭昭心头一松,还要和方阳辩:“我早些翻译完才能早些回去,你给点个灯又如何?”

方阳死活不应,也越发觉得林昭昭蠢,还真以为自己能回去,他就在外头守着,屋内,地上铺着稻草,林昭昭和那女人一起。

林昭昭躺着,她转过身,问那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没有应,天色黑,林昭昭看不清楚她神态,过了会儿,她又说:“其实抓紧时间,你的脸,还是能修复回来。”

不管女人回不回应,林昭昭自顾自地:“我有一个药方,以前我家侍女做饭时,不小心烫到脸,用那方大约半年,烫伤疤痕就消了。”

“也不是说完全无影无踪,仔细看,还是有一点点瑕疵,只是总比把疤留在脸上好。”

“我没别的意思,都是女人家,看不得你这般,你以后出门要怎么办,一直戴幂离?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她能感觉,这女人毁了脸,并不是非常自愿,事实看,估计也是如此,否则当时萧氏说出那些话,她为何要避开。

女人还是没应,林昭昭看情形差不多,便闭嘴。

过了许久,许是以为林昭昭睡了,女人鼻子抽了抽,声音极其轻微,不细听,还以为只是通气。

林昭昭心里有了底。

第二日天方亮,林昭昭刚迷糊了一下,就被叫起来,方阳似乎去探路了,早饭还是女人做的,她看到她劈柴,动作流利,力道大,也是个练家子。

林昭昭那三脚猫功夫,正面别想打过她。

吃饭时,她还是一副吃不下的模样,挑三拣四,最终说:“这时节,有不少菌菇,不如我们去摘一些回来,放在这汤里,很是鲜美。”

女人还是无动于衷,不过好在,因为她昨天又要水喝,又嫌弃饭菜,显得甚是龟毛,倒也不突兀。

林昭昭搁下碗,用巾帕擦嘴角,又说:“如果我没记错,这附,近应该能找到那方子的药草。”

看起来,她就像为了吃到一顿好的,给女人放钩子。

“治疗不能拖,”林昭昭折叠手中帕子,慢悠悠说,“越往后,想好全就越难,而且我看方阳,好像还不是很在乎。”

“是啊,伤的又不是他的脸,自然没所谓,不趁现在赶紧把药草找到,等他回来,就没机会了。”

女人端碗的手腕沉了沉,林昭昭心里开始打鼓。

只听她声音粗哑,问:“是什么方子?”

上钩了。林昭昭说:“我可以帮你找。”

女人:“你只需把它画出来就好。”

女人还是极为谨慎。

林昭昭皱皱眉,似乎不得不妥协:“行吧。”

她闲来无事便画画,甫一落笔,画上就出现一株药草,她还仔细添加了药草的细节,女人站在一旁看着,越发觉得林昭昭没有糊弄她。

末了,女人收好画,出门一下,再进来时,端一碗水给林昭昭:“喝。”

林昭昭撇撇嘴,但还是在女人的注视下,喝下水。

女人心里对林昭昭这人有了判断。

林昭昭只有小谋,女人发现,林昭昭想摘鲜蘑菇,又提出什么药草,便是为了让她带她去采药,她才好逃跑,只是她表现得太明显,太过浅薄。

到底是深闺女子。

不过林昭昭说的话,也有道理,即便女人猜出她的意图,也挡不住这种心情――她不可能一辈子了这些,裴劭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王府庶子那样的人?”

林昭昭说:“这些是你娘说的不是我说的。”

裴劭觉得好笑:“你怎么会被她的话影响?我又不会那么做。”

林昭昭觉着他根本没懂她的难堪,不由赌气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如此一来,两人吵了一架。

隔几日,裴劭在战场上,肩头中箭,负伤而归。

知道这个消息,林昭昭浑身从天灵盖寒到脚底,如坠冰窖,她不敢想象,如果那箭中的是裴劭的心口,她该如何是好。

不能了,她不能再这样。

她紧张地抠着手指,她害怕爱她的人,会抛下她,离她而去。

她想起从未谋面的娘亲,想起林尚,想起过往种种,是她自己不懂事,她应该做得更好的。

是她错了,都是她的错。

于是,好不容易和裴劭见上时,她看着他肩头绑着的白色绷带,扑簌簌落泪,小声道歉着。

裴劭还在为哄回她头疼,他比谁都明白她这犟性子,见她如此温柔小意,他干脆将计就计,把受伤的事,往林昭昭身上推,说:“是了,你和我吵,我才在战场上晃神。”

“林昭昭,以后别和我吵架了,知道了吗?”

如果这时林尚还在世,林昭昭只会朝裴劭啐一口,骂他沙场刀剑无眼,明明是他该好好保护自己,怎么还牵扯到她和他吵架的缘故。

完全就是往她头上扣帽子。

而裴劭也以为林昭昭懂他的玩笑话,所以他没发觉,在他说完之后,林昭昭打了个冷噤。

她恐慌不已,有两三日不曾好睡,终于想明白,她不能再给裴劭添麻烦。

要做得更好,才能配得上裴劭。

既然如此,自己找办法吧。

林尚置办的田地,大多数在京城,而且是族内堂叔在打理,根据林尚的遗嘱,这些都是她的,她得拿回手,以后嫁进国公府,才不至于两手空空。

所以,十三岁那年,她独自回到京城,而战事未歇,裴劭还在西北。

发现堂叔想侵吞她的家产,林昭昭忍气吞声,蛰伏一年,才拿回家产,彼时,裴劭打了一场大胜仗,扭转局势,靖国公府老夫人、夫人等,都回到京城定居,把老靖国公的灵位带回来。

她和裴劭一直有书信往来,信里,裴劭似乎怕她胡思乱想,还说了,他已经说服母亲祖母,他的婚事自己做主。

他说等他回来之时,他就来娶她。

林昭昭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等到她收到靖国公府的请帖,更是欢喜不已,她以为裴劭真的说服了国公府夫人。

归雁自也替她高兴,虽然商铺在族叔打理下,亏损不少,林昭昭还是拿出钱,和归雁商量着,买了一匹绯红绣缠枝牡丹的闪缎软烟罗。

她想,穿得鲜亮些,这样,和被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就没什么两样。

可是,那身衣裳,后来和她身上这身衣裳一样,破了坏了,布满灰尘,狼狈不堪。

此时此刻,林昭昭抱着双臂,牙关细细颤抖着。

这窄小的洞穴,隐约把她拉回五年前。

进了国公府的记忆,有点模糊了,她只记得,京城的闺秀,比西北的只会更漂亮、更高高在上,她们看她的眼神,明明是和善的,可是转过去时,会偷偷擦擦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那种耻辱,对十四岁的林昭昭而言,几乎能成为无形的利器,杀死她。

在她满怀委屈,离开靖国公府时,她被绑架了。

族叔到底恨她收走所有田地商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绑起来,塞在一个水缸里,可再大的水缸,塞个人,也就太小。

就和现在这个洞穴一样。

水缸上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饶是林昭昭有点力气,也完全无法挣脱,何况嘴里被塞了棉布,她无法呼救,也半点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这种状况不知道持续有多久,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除了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完全感受不到别的东西。

她像被世界遗弃,丢在水缸里,自生自灭。

逼仄、压抑,完全无法动弹,几乎无法呼吸,冷汗流了一茬又一茬。

来人,谁来救救她。

林昭昭用力地抠自己的指甲,脆弱的指甲根部,被她掐破,湿漉漉的血液顺着十指慢慢流下来,只有找到痛意,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裴劭,你在哪里啊。

我又在哪儿?

她有点分不清,这是在洞穴里,还是在水缸里,直到眼前一片片晕眩,胃也开始抽痛。

濒死的感觉扼住她的喉管。

骤然,外头传来脚步声时,林昭昭惊觉,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年,她现在,还有别的危机。

她用力咬着舌尖,尝到血腥的味道,疼痛果然是有用的,她感觉飘着的灵魂,慢慢落回身上,刚提袖擦擦鬓角汗水,便听外头方阳对女人说话声:“把事情交给你你就是没法办好!等着主子问我们的罪,到时候一起死!”

女人喏喏:“我也没想到她会……”

“啪”的一声,是方阳打了女人一个耳光:“快找,指定是在这一片!”

“找到人就弄死她,东西等我们逃到南诏再找人翻译。”

话音落了后,便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大约小一刻,林昭昭轻轻喘息着,刚以为他们远去,却发现,洞穴外的脚步声又沉又稳,步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几乎就踩在她耳畔似的。

一步、两步、三步……

林昭昭靠在墙壁上,肩膀慢下滑,她缓缓闭眼。

倏地,她又立刻睁开眼,用力撕下雪白中衣的一角,咬破手指,在破碎的衣角上,颤颤地写下两个字:裴劭。

想见他最后一面,不想留给他的最后,是来不及和好。

她太懂那种痛苦。

直到这时候,她才晓得,她就算装得再平静,却从来不是无欲无求,她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假如可以重来……

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来不及说了,那就带到棺材去,但是,或许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呢。

她和林尚,真是亲父女啊。

林昭昭勾勾唇角。

突的,“哗哗”一声,掩盖洞穴的杂草被扒拉开,光亮如一柄剑刺进狭小的洞穴,林昭昭抬眼,呼吸一顿,眼瞳猛地一缩。

裴劭背着光,整个人嵌在赤色朝阳的光影里,身形描摹出清晰的剪影。

他眼中酝着疲倦,情态紧绷之下,明显大松口气,便俯身,一手将她拉出黑暗阴冷的洞穴。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地干燥温暖,坚实有力。

那是一种依靠。

许是外头光太亮,林昭昭眼眶一阵酸涩。

恐惧,惘然,遗憾,庆幸。

有时分明只是弹指一瞬,却用了一生那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