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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我大阿兹特克自有国情在此
阳洲崇祯十八年,大明隆武元年,西元1645年,十月中旬<br/> 阳洲西海岸,特皮克港。<br/> 这是新西班牙所属的一座海港城市,也是巴拿马以北最大的西海岸城市。<br/> 不过虽然说是“最大”,实际上特皮克却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血腥的三角贸易让欧洲人迅速积累了原始资本,他们也对掠夺土著乐在其中。基于上述原因,蜂拥到新大陆的移民们显然只会选择在东海岸定居。至于西海岸,要等到18世纪末美国人开始西进运动的时候,才连带着促进了墨西哥西海岸城市的发展。<br/> 不过这座城市依旧有其存在的价值。吕宋岛,或者说菲利宾也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之一,西班牙人若是想把南洋的香料运回本土的塞维利亚,那自然不可能走印度洋航线,因为那是葡萄牙人的地盘。<br/> 正因为如此,西班牙选择了阿兹特克的特皮克作为他们的港口,这是阿兹特克在西海岸唯一的一座大城市。通往菲利宾的航线很快就让这里繁盛起来,来自南美洲秘鲁总督区的珍宝也多在这里周转。<br/> 然而西班牙人忽略了一件事:阿兹特克人为什么要在这里筑城?<br/> 很快便有人告诉了他们答案:特皮克港是特皮克河的入海口所在,这条河从首都特诺奇迪兰流出。这条河流通向西方,与日升的方向相反,被视为夜神与魔神,黑色的“原初太阳”,第一代神王——“烟镜之主”的象征。这里也因此成为阿兹特克的宗教圣地之一,无数祭司在这里供奉着烟镜之主,通过迷药和香料和这位掌管巫术和魔术的神灵沟通。<br/> 由于受到浓厚的宗教氛围的影响,这里的人们对传教士嗤之以鼻。和其他地方的阿兹特克人不同,特皮克城的人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接纳基督教文化,他们对西班牙人无休无止的反扑一直持续了三百余年,仅仅是大起义就有十六次之多。<br/> 西班牙人也曾经想过要放弃这块烫手的山芋,但墨西哥境内群山密布,除了顺着特皮克河的河谷逆流而上以外,还真没有什么适合运送大批货物的通途,这座城也因此有了镇守河谷的作用。西班牙人百余年的开发让这条河谷变成了大道,这也让朱由检注意到这里的战略价值。<br/> 毫无疑问,新西班牙殖民军的总数要远超过明殷联军的总和,这些负责镇压土著驻军也比奇瓦瓦的那群“垦荒团”要精锐得多,正面和他们硬抗无疑是得不偿失的。<br/> 墨西哥的群山和高原也让靖海军的重炮寸步难行,这些攻城利器在陡峭的山地会极大的拖慢步兵的行军速度。如果带着六千斤的红夷大炮翻山越岭,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行进到墨西哥城。更不用说在这路途中间横着一座仅次于墨西哥的巨城——萨卡特卡斯。<br/> 阿兹特克帝国盛产金银,说的就是萨卡特卡斯这座城。这里是阿兹特克人的发源地,这里出产全世界五分之一以上的白银,这里也是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核心统治区。这座城卡在奇瓦瓦通往墨西哥城的必经之路上,其海拔超过了两千五百米,正好位于一个狭窄的山谷之中。城里几乎全是西班牙人,整座城被建设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沿着山势筑有数层城墙,山谷两侧陡峭的山壁上还有零星的炮楼和碉堡。<br/> 如果明殷联军直接朝着这里怼,纵使有铁头也要撞烂在城墙上。<br/> 权衡利弊,有“民众基础”的特皮克港显然就成了联军南下的首选之地,疯马和帕克也因此而受命前往这里。<br/> 深秋的特皮克受海风的影响比奇瓦瓦要凉爽得多,裹着御寒袍子的疯马和帕克在特皮克的小巷里穿行,他们古怪的打扮并没有引起巡逻的西班牙士兵的注意——这座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穿着奇装异服的“修仙者”,穿着寻常的布衣反倒显得有些扎眼。<br/> 疯马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阅读着上面的暗语。读罢,他拉着帕克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在一扇不起眼的门前,他们止住脚步。<br/> 疯马环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他按照纸条的指示扣门五下。<br/> 门上的小窗拉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出现在窗口。<br/> “蜘蛛吃苍蝇。”疯马小声地对着来人说。<br/> 那人的眼神缓和下来。“蜘蛛吃耳屎。”他说出了对应的暗语,打开了门。开门的人是一位老者,穿着宽大的斗篷,腰间缀着几片彩羽。他用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背在身后的左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br/> 室内漆黑一片,窗口都被牢牢封死,连蜡烛都没有点。<br/> 帕克犹豫了一下,还是被疯马拉进了门。老者引着二人朝室内走了几步,疯马这才借着外面的阳光看见他左手握着一把黑曜石短匕——这是祭司用以剖心祭神的工具,如今也成了他们赖以自保的手段之一。<br/> 老者走到楼梯间后面,拉开了地上的一扇暗门,一道烛光从地下射出。<br/> 疯马和帕克走进了地下室,一名身披美洲虎毛皮士兵朝他们行了礼,带他们继续前进。<br/> 地下室似乎很宽敞,有不少房间。一些房间的门关着,隐隐有光从里面透出。大部分房间的门都开着,里面都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或者堆满了兵器和辎重。沿着走道路过了五扇门,士兵在第六扇门前停下。<br/> 士兵示意二人稍等,打开门朝里面鞠了一躬。<br/> “人来了?”一个慵懒的女声从门里传出。那声音不带有一丝媚俗的味道,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诱惑力,让帕克的心微微一颤,一时失神。<br/> “禀告大祭司,两位客人都到了。”<br/> “诸位,先退下吧。”<br/> 士兵闻声退到一边,给疯马和帕克使了个眼色,二人也向后让了一步。<br/> 十几名精壮的士兵从门中走出。他们向着疯马微微颔首,走进了隔壁的房间。疯马和帕克这才得以进门。<br/> 软,很软。走进房间的第一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感袭上来,让他二人顿时觉得脚步发软。<br/>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甜香,地上铺着奢华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西式的风景油画。<br/> 昏暗的烛光下,一名身穿赤红色长袍的女人侧身倚着扶手靠在沙发上,身前摆着一张矮桌。一瓶龙舌兰和几个玻璃高脚杯摆放在桌上。<br/> 那女人半睁着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瞳仁在观察何处。额头处戴着一个黄金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鸟立在环上。胸口垂着珍珠与绿松石珠镶嵌而成的金带,一块绿宝石悬在金带之下,落在丰腴的花房之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红袍半掩半开,一痕雪脯颤颤,好似兢兢皎兔;两峰酥雪滟滟,恰如慵慵白鸽。<br/> 帕克走了两步便愣神不动,回头看了看大门处,那十几个壮汉的影子还在门口晃动。<br/> 红袍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兹特克的祭司都以守身为第一要务,男女皆然,我这个育母地神的祭司也不例外。刚才那些是来做告解的战士。大战在即,他们不想带着罪孽归天,我已经替女神宽恕了他们的罪。”<br/> 一席话把帕克飘荡走的神思拉了回来,一旁的疯马早在用揶揄地笑容看着他。<br/> “露西亚学姐,一别经年,风韵犹存啊。”<br/> “十几年了,你也长大不少。这小子是?看着有点眼熟。”<br/> “埃文神父的学徒,比我们晚几年来的修道院。不过玛姬嬷嬷回国早,你们那班也散得早,跟他估计只见过几面。”<br/> “那就都是自己人了。”露西亚拍了拍手,门口的卫兵颔首致意,关上了门。<br/> “坐吧,到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她指了指桌上的酒瓶“要不要尝尝?金色的龙舌兰佳酿,上个月的战利品。”<br/> “不用了,西班牙人给我们送了好几大车。”疯马摆了摆手,坐到了一边的长椅上。“这房间的东西都是你们抢来的?”<br/> “那是自然,还能是买的不成?那些西班牙人倒是挺会享受,这些好东西扔了可惜,驱完邪就能用了。诶呀,跟着神使大人过得倒是滋润,这些西班牙人还主动给你们送东西?”她单手托腮,斜倚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疯马。<br/> “那是自然,这些西班牙人不过是纸老虎而已,在天兵面前如土鸡瓦犬般不堪一击。这次来找你们也是皇帝的嘱托,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们便能尽早解放阿兹特克人。怎么样,拿下特皮克有没有把握?”<br/> “七成,我想也够了。不过那些老古董可不这么想...”她长舒一口气,看了看桌上一个紫色绸缎包裹着的“圆球”。<br/> “老古董?”<br/> “是啊。名义上我是大祭司,其实我也不管什么事,他们拿我当吉祥物而已。我也乐得保全自身,毕竟我这样的女祭司随时可能被献祭给育母地神,能爬上来的是凤毛麟角。他们不过是看我‘留过洋’,知道那些西班牙人的底细,又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才推我出来当这个大祭司。按理说我现在也是阿兹特克的最高领袖了,毕竟皇帝和四人众的其他三人早就断了传承,只剩下祭司这一边留存下来。按照规矩,我应该改名‘特兰索莉杰拉奥特莉’,念经一样的名字,怪绕口的。我还是喜欢嬷嬷给我起的名字,露西亚。”<br/> “其实这还多亏了你是地母的祭司,负责吸土...”<br/> “你闭嘴!”露西亚用力一拍扶手,对疯马大喝一声,哪还有刚才雍容华贵的样子。<br/> “不就是马桶神...好好好,不说不说,在学弟面前给你留点面子。”看到露西亚举起酒瓶就要砸过来,疯马哂笑一声,改了口。<br/> “要不是因为你正好负责这个神职,那些老头子也不会派你去学恶魔的语言,那在他们看来可是至秽之物,只有育母地神的祭司才能承受。”<br/> “唉,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早就接受这个设定了。这不正好这次起义,老头子们都推脱不来,我正好借着神职来这城里坐镇中军,顺便散散心,也省得整天躲在山洞里吃灰。”<br/> “那帮家伙怎么看‘神使’一事?”<br/> “还能怎么样,借着顺风忽悠老百姓呗,我早就看透他们了。背地里对你们的皇帝可是指指点点,不恭不敬的。”<br/> “无所谓,皇帝也不在乎这个,只要他们配合,哪怕是表面上配合都行。只要拿下墨西哥城,话语权便在我们这边,到时任他们作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br/> “老东西们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可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打回首都,建立一个‘地上神国’。我就纳闷了,以前还不够神?一年四季花式杀人,也就那帮老百姓不知道实情。不就是林子里面粮食不够,要定期屠宰一帮人吗?还打什么‘荣冠战争’,说得倒挺好听,要抓回去给太阳当柴烧。那些观测天象的祭司们良心不会痛吗?他们早就能算出来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了吧,哪门子的柴?还说月亮上趴着一只兔子呢,回头给他们个望远镜,他们能找到兔子我当场就上大金字塔把自己给献祭了!”说道气愤处,露西亚手中的酒杯都抖了起来。<br/> “你们南边这些‘文明人’要烦心的事情可真多...”<br/> “唉,不提也罢。皇帝真的会把真相告知我的人民?”<br/> “那是自然,皇帝亲口保证。他不会让阿兹特克的百姓再遭受血祭之苦了。”<br/> “那也就值了。在隐修会学习的那几年,我最大的收获便是睁开眼睛看清了这个世界。举世皆目我大阿兹特克为野蛮之国啊!虽说我大阿兹特克自有国情在此,但要想救亡图存,这血祭之法就必须要变。”<br/> “这次的行动若是能成功,你的人民离‘真相’就又进了一步。努力吧,我的祭司大人。”<br/> “你的皇帝什么时候到?”<br/> “明天早晨,鸡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