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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掐头去尾
八月,盛夏。<br/> 位于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奇瓦瓦的夏天酷热难耐。<br/> 胡安的办公室里摆放着地窖里取来的冰。作为一个西班牙人,他本该“像罗马人一样忍受酷暑。”但情势所迫,他也只能躲在冰屋中抵御暑气。<br/> “管家,帮我续一杯。”胡安用杯子轻轻磕了一下胡桃木制的桌面。<br/> “抱歉,我的阁下。您还是喝水吧,这可可越喝越渴啊,今天的水快没了。”<br/> “没水了?我看文件看到一半,你怎么就能把可可给停了呢?”<br/> “老爷,主教大人吩咐了,不光今天不分水,一三五都停水,二四六一人一桶水。不光停水,冰窖里面的冰也就只有这几天的用量了。”<br/> “你真把我当罗马人了?罗马人能忍着热不用冰,人家有澡堂,热了去洗澡啊!我这里有什么?全城就几口井,又来了两万人,每天吃喝拉撒挤得和罐头一样。每天送到我面前的战报就是这些玩意!”<br/> 他把手中的文件重重拍在桌子上,一张一张朝管家脸扔去。<br/> “爆炸,爆炸,伏击,爆炸,中毒,瘟疫,爆炸...就是世界末日也没这有这么来的!自从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怪人上岸,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本来他们还在城里呢,结果大军一到城里的人就人间蒸发了!派人散开来找,结果回来的都披红挂彩。集中大队人马找吧,鬼影子都看不到。就连这奇瓦瓦城的水井都被扔了几只死兔子,那群饭桶都是干什么吃的?偌大一个城是怎么被他们渗透进来的,现在本城主连水都没得喝了!”<br/> 长久压抑让胡安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br/> 管家压了压领口。<br/> “老爷,您的水已经是我们几个人的用量了。全城几万人呢,现在全靠从城外很远的几条河里打水,还要派兵保护以防那些印第安人的偷袭,实在是没得用了,主教大人自己也是一样。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他几分面子吧。”<br/> “唉,也只能如此了,大不了这几天不出门。鲁伊斯那边有消息了吗?”<br/> “鲁伊斯大人今天早上派人传来消息,您申请调拨的一千匹纯种西班牙马(即安达卢西亚战马)已经在路上。总督大人派了三千人的卫队护送,马背上也驮运了火器辎重,一并送过来了。”<br/> “卡洛斯这个老狐狸总归是有远见的,他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墨西哥北部的荒原是印第安人的天下,只有靠战马的四蹄才能将他们赶尽杀绝。有了这一千匹战马,我们就能对那些土著展开地毯式搜索,将他们一网打尽。算算日子,大概过七八天就能到了。”<br/> 奇瓦瓦远在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边境,距离墨西哥有七八百公里。马虽然冲锋的速度很快,但行军的时候不比人类快多少。强行军的骑兵虽然一天能突击一百多公里,但正常行军一天也只有五十公里左右。不过这批马除了辎重以外并没有驮多少人,大概十天左右就能走完全程。传信的使者是多次换马的,自然比行军要快得多。<br/> “什么?他们在运马?有多少?”斥候的汇报惊醒了崇祯的午休,但这个消息令他为之一振。<br/> “哨骑回报,只见到远处尘土冲天,无法细细分辨。但估摸着,少说有七八百匹马,而且都是高头大马。”<br/> “天助我也!郑鸿逵(在!),黄嗣(在!),点起兵马,我们即刻出发,干他一票!坐牛酋长,这营地就拜托你照顾了。”<br/> 哨骑四出,游击的六个小队接到指令后迅速往奇瓦瓦城南方运动。先前集结到指挥部的两个营共一千余名靖海军,三千余名殷兵也开始向南方强行军。<br/> 这是联军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历经了几个月的游击战,靖海军和殷兵的关系已经磨合得很融洽。虽然双方语言依旧不怎么相通,但通过手势和旗语就可以完成大部分战术动作。<br/> 一边是刚刚见血的新兵蛋子,一边是处于新石器时代的土人。在历经了几个月的战火洗礼后,他们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已经大为进步。当用枪弹击杀敌人变得稀松平常,当狩猎旧日不可战胜的强敌成了家常便饭,他们的精神面貌也和以前大相径庭。<br/> 近六千人的大军缓缓收网,马群的动向也一天天明晰起来。<br/> “陛下,按照我们的经验,西班牙人的马群一定会经过这里。”熟悉地形的疯马将联军带到了一处山谷中。山谷的谷口狭小,但山势确比较平缓。平日里这是一条繁忙的运输路线。但随着游击战如野火一般愈演愈烈,西班牙人转而派重兵护送辎重,游击小队的牙口也啃不动这些铁壳乌龟。不过为了这批战马,铤而走险是值得的。<br/> “附近没有其它大路吗?”<br/> “没有,这附近多山,宽阔的山谷就只有这一处。”这么庞大的队伍只能走这种大路,绕道的可能性很小。<br/> “很好,就在这里了。全军听令!扎下营地,注意隐蔽踪迹,西班牙人两三天就到。朕这次就做一回剪径的山大王,小的们,操练起来!”<br/> 翌日午后,远方的地平线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西班牙人到了。<br/> 马群渐行渐近,即将进入伏击圈。扬起的尘土越来越近,队伍的情况在望远镜下也一览无余。<br/> 眼尖的黄嗣发现了队伍的异常:“陛下,情况不对啊。斥候不是说有七八百匹马,怎么是三百来个骑兵?是不是斥候看错了?”<br/> “朕估摸着,这是他们的前军。西班牙人又不傻,知道这里有山谷怎么可能一股脑冲进来?你还是要多跟朕学习一个。”<br/> “陛下教训得是。请陛下示下,这批人马打还是不打?”<br/> “朕给你发的小红书里面怎么写的?叫你好好看,你看了没有?”<br/> “陛下恕罪,我翻翻看...”<br/> “第二十五页。”<br/> 黄嗣赶忙掏出“小红书”翻看起来。<br/> “属下看看...掐头去尾打中间?”<br/> “嗯。记得游击战的要点是什么吗?”<br/> “陛下教导过,游击战的要点是掌握主动权。”<br/> “不错。大将风后的《握奇经》有云:‘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现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可以挑选战场,在合理的时间,合理的地点,集结数倍于敌人的兵力发动突然袭击,然后迅速撤退。这便是游击战的精髓,压缩成一个字就是‘快’。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要掐头去尾了吗?”<br/> “臣试言之。行军的时候,先军兵锋最盛,放过去不打是避实击虚。斥候没有提到骑兵的事情,这些骑兵应该是这几天从别处赶到的。敌人运送的是马匹,马匹轻快,应该和敌军魁首一样在中军。看前锋的规模,后方殿后的步兵也不会少。所以我们应该尽快吃掉中军这块肥肉,阻击前后军那些硬骨头的支援,然后迅速撤离。”<br/> “很好,一点就通。你是四指挥使中最年轻的一个,好好在战场上磨练吧。朕相信自己没看走眼,你也不要辜负朕的期望。”<br/> “谢陛下厚爱。属下一定尽心竭力,效忠陛下。”<br/> “朕不要你效忠朕这个大明皇帝。朕要你效忠大明朝,效忠大明的百姓。今天跟你说这个可能有点早,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br/> “属下明白。”<br/> 骑兵走过了峡谷,攻击的指令并没有下达。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绷紧了弦。<br/> 十几分钟后。<br/> “陛下,他们到了!”<br/> 西班牙人的中军进入了山谷内。当先的是一千人的西班牙大方阵,这是标配。马群分为三块,由三匹头马带领,马夫则骑在头马身上。马群之间是百来名骑兵,一个衣着华贵的西班牙贵族走在骑兵中间。<br/> “呦,那不是使者大人嘛,许久不见了,瘦了许多啊。来,动手!”<br/> 身旁的旗手挥动了小旗。<br/> 红色的信号弹伴随着凄厉的呼啸升上了天空。<br/> “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崩落的巨石封死了西班牙人进谷的道路。<br/> 一连串如撕裂布帛般的骇人声音响起,连绵的枪声持续了十余秒,其间夹杂着九头鸟清脆的轰鸣声。<br/> 西班牙人反应不及,步兵方阵因为队伍拉得最长,受创最重。六千杆火枪组成的弹雨瞬间击垮了步兵的阵型。炮弹在西班牙人的阵中翻滚冲突,所过之处血肉模糊。<br/> 马群受惊了。平日里有骑手的照看,战马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奈何背上背的是行李,不是骑兵。没了骑手的约束,受惊的马群很快炸锅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刚被一轮弹雨洗礼过的大方阵。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步兵又被冲散,被淹没在马群中。<br/> “就是现在,起!”<br/> 暗处的绳索拉动,藏在浮土里低矮栅栏拽得立起来。受惊的马群在栅栏前止步,它们本能的不敢冲撞这些障碍物,在栅栏前挤作一团。附近埋伏好的联军士兵迅速冲上前去,抓紧了缰绳。几名精通马术的靖海军士兵瞄准了头马的位置,冲上前去翻身上马,控制住了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