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第一次是谁

第三十四章 我真是来找猹

该不该滚的都滚了,苏大人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醒来,脚踝的肿胀消去不少,再抹一次药膏,胡乱推揉后塞进鞋袜里。他走了几步,觉得些许疼痛尚可忍受,便整理好衣冠,用小内侍提来的热水洗漱干净,走出房门。

早膳还是在大殿里用。几位留宿的官员,除了那对哥俩好的鸿胪寺少卿,其余各踞一隅。刘少詹事与贾御史每喝一口粥,便要用眼神相互砍杀三回合。

崔状元大马金刀地独占了主桌。他官位不高,傲气不小,觉得一屋子都是不堪为伍的浊物――云探花倒不是浊物,是冰做的奇葩,他也不想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见苏晏露面,他才泛出微笑,招手道:“清河兄,这边坐。”

苏晏顾及尚未痊愈的腿伤,慢慢走过去,在崔锦屏对面坐下。宫人给他盛粥。他晨起不爱喝粥,便问:“有包子么?煎饼也行。最好再来碗胡辣汤。”

崔锦屏哂笑:“你这是吃集市摊子吃上瘾了?可惜这殿中伙食都是统一备的,我之前也问了,不开小灶――”

“有有有!成胜公公交代了,凡是苏大人吩咐的吃穿用具,小的们必须一应奉上,就算没有,也得想法子变出来。还请苏大人稍待片刻。”宫人躬身退下,一路小跑着出了殿门。

崔锦屏当场被打脸,难免尴尬,面色也不太好看了,勉强笑道:“这应该是小爷的恩典吧。都说清河你颇得东宫青睐,愚兄看来,这话说得太轻,东宫简直视你如手足腹心,连这些小事都面面俱到。”

他心里乐见苏晏得势,毕竟两人投缘,交情也算不错,苏晏得了势,日后想必也能提携他一把。但又隐隐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就像一枚未经霜的柿子,酸里带涩,想着苏晏究竟有什么值得东宫如此看重?文字未必绝佳,殿试弹劾一事更像是歪打正着,就连在恩荣宴上作打油诗,都有哗众取宠之嫌。

而自己身为状元,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却至今得不到重视,仍被埋没在翰林院的故纸堆中。要么皓首穷经,要么过几年转任六部或外放为官,又要从基层做起。

储相,储相,说得好听,几百几千个翰林学士,才能出一个内阁辅臣?更别说首辅了!

一念至此,崔锦屏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暗自长叹:果然是“当官没工夫,全靠天线粗”!这苏清河,不就是靠了一根大人们在殿内尽可以自如行动,就是不能出这道门。

贾公济问,什么时候才能被召见?或者派人来询案?

侍卫答,不知道,等呗。

用完午膳,如此又枯坐到傍晚时分,几位官员们反应过来了,皇帝不是忘了昨日的凶案,而是根本不想见他们,直接往小南院一关了事。

至于还要软禁多久……谁知道!

鸿胪寺少卿们急得团团转,刘韦议和贾公济也坐不住了,寻衅又吵了两架后,气冲冲地各自回房。就连崔锦屏也焦灼起来,私下问苏晏:“你说,皇爷该不会抱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念头……”

苏晏失笑:“你这想法够阴谋论,可皇爷却不是曹阿瞒。”

崔锦屏叹气:“我不怕刑部拷问,就怕给这么不明不白地关在这里,关到老死。”

“那你昨日不在场,做什么去了?”苏晏问。

崔锦屏道:“喝酒去了。我对射柳又不感兴趣,见席上菖蒲酒好下口,便想着去找备酒的仆役偷偷买几瓶。这些宫内筵席都是光禄寺准备的,他们一贯在采买中抄肥,从上到下都收银子。”

“买到了么?”

“哪儿啊,钱使了,酒还没到手,就听说场中出事,赶紧回来了。”

苏晏侧头看了一眼在池边树下观鱼的云洗,又道:“也不知云探花那时去了哪儿。他这人性子冷清,想是不耐热闹,昨日又穿一身补子常服,估计也没有下场射柳的打算。”

崔锦屏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也知道,我与他素无交情,不关注他的去向。”

苏晏点头,不再多问。

掌灯时分,内侍请诸位大人出来用膳。苏晏见众人都在大殿,只吃了两口,便借口中午吃太饱积食,独自离开。

等进了走廊,他没有回房,而是悄悄拐去了刘韦议和贾公济的房间。

叶东楼一案,凶手下手时,如果是用外袍兜住喷出的血迹,事后想必是要处理掉。但短时之内,他埋凶器都嫌仓促,哪里还有时间细细处理血衣?如果他随手遗弃血衣,早就被耙地三尺的锦衣卫们搜出来了。

如此推测,为何始终找不到这件血衣,只有一个可能――这外袍是双层的,中间做了隔水处理。

凶手脱下外袍,身着与他花色相同的曳撒作案后,又将外袍翻一面,继续穿回身上,这样就能隐藏血迹和曳撒,毫不引人注目地再回到人群中去。

昨夜所有不在场的官员都在小南院沐浴,换下的衣物统一交由内侍宫女拿去清洗,却并未见到这件染血外袍和曳撒。

崇质殿宫人众多,这些官员们走到哪儿都有人亦步亦趋跟着,如果燃烧或掩埋血衣,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所以极有可能是被凶手换下来后藏在自己房间的隐秘处,等待风平浪静再销毁。

故而苏晏决定利用这顿晚膳的工夫,一间一间搜寻。

他先将刘、贾两人的房间搜了个底朝天,没有可疑之处,又潜入两位鸿胪寺少卿的房间,也是一无所获。

只剩下崔锦屏和云洗的房间尚未搜查了,苏晏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搜云洗的。毕竟这位仁兄恪守食不言的君子之礼,吃饭快得很,不比崔锦屏爱喝酒,至少要再拖两刻钟才回房。

更何况崔锦屏当时去找光禄寺的仆役买酒,有不在场证明。

云洗的房间收拾得极简洁干净,所有物件都端正摆放在应该在的位置,一丝不苟。房中燃过熏香,但余味并不浓,是清幽冷冽的魏公梅花香,与主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苏晏不太相信云洗是凶手,但仍认真检查过房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皱眉想着,莫非是我推测错了?伸手拉开房门,与一身素衣的云洗撞了个正当面。

云洗怔了怔,问:“你来我房中做什么?”

苏晏心虚地垂着眼皮,见他荼白色衣摆上绣的一枝墨梅,寂寞孤寒,秉性高洁,脑海里想起一句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见他不应声,云洗反手关闭房门,迫近一步,又问:“你明知我在大殿,不是来找人,那便是来找物了。何物?”

苏晏被逼得后退一步,情急之下,鬼使神差地答:“我是来找碴的。”

“什么?”

“就是那个……猹,许是从墙角豁口跳进来的,昨夜被我逮住一只。那畜生专爱吃瓜,今日没有瓜喂,它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云洗冷冷看他:“我这里没有瓜可吃。”

苏晏忙拱手:“那我去别处找,不好意思叨扰了。”

他的指尖刚搭上房门,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攥住手腕。

云洗道:“你找的不是猹,是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