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重生 小说

第四十六章

◎我已有中意之人。◎

乘月阁。

用过午饭, 陆蔻用雕花团纹扇扇风纳凉,一边清点嫁妆数目, 还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抬?”

南枝说:“看眉目, 是静远堂添的。”

这时,秋果过来说:“大姑娘,贞姑娘过来了。”

陆蔻没说什么,南枝叫秋果:“就请她进来, 外头热得慌。”

随即, 陆蔻合上册子, 心底叹口气。

昨个晚上, 陆蔻有些睡不着, 想了许多事,打从云贞落水, 陆崇把披风给她围着,亦或者要更早, 她就该发现不对了。

然而, 她自己一叶障目, 小叔平日对自己颇为照顾, 便以为他对云贞,亦是长辈对小辈的照拂。

昨天的堂上对峙, 她终于是拨开云雾,知晓真情。

说不怪云贞是假的。

当然,和二房那边看法不同,陆蔻不是怪云贞行为不端,勾引小叔, 亦或者觉得她身份不配, 妄想做梦。

这一年的相处, 她和云贞逐渐熟悉,把她当妹妹一般疼爱。

云贞和陆崇之间,显然有事,她明明是中间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云贞定有意瞒她。

这让她觉得难过。

何况,自己亲近的好友,与她敬重的小叔,突然有了这层朦胧,也让她倍感诡异,很不适应。

当然,她明白陆崇秉性,他会因这件事,为云贞撑腰,定会担起后面可能的节外生枝。

她盯着账册,一边思考,一边听到外头小翠兴高采烈和南枝说:“南枝姐姐,我不是小翠,我现在叫喜春,喜欢春天的喜春。”

不一会儿,一阵轻弱的脚步声传来,陆蔻抬起眼,便瞧云贞站在门口。

夏季天热,她上身穿一件鹅黄色半袖对襟,一道青色丝绦绑出一抹细腰,下身则是一条原米黄质地无纹路的罗群裙,瞧着她这身扮相,阳光似乎都明媚了几分。

她踯躅在门口,拿一双媚儿眼偷偷瞅她,与陆蔻眼神对上后,她嘴唇微动:“蔻姐姐。”

见她娇态可怜可爱,陆蔻心里的抱怨消减泰半,她起身,道:“过来坐吧,总不至于真生分不成?”

云贞眨眨眼,步伐松泛许多,她停在桌前,还未开口,陆蔻便问:“贞妹妹和小叔,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云贞默了默。

她倏地面颊通红,本来准备好的说辞,被陆蔻这单刀直入,全弄乱了。

好在陆蔻声音温软,丝毫不盛气凌人,而是真想了解,云贞便顺着她的话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除了画那幅秋海棠图,实则,她几乎没主动找过陆崇。

便是偶遇,也是几句话的事,而且除了个别时候,基本每次,都有旁人在,绝没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而她的心,一旦面对陆崇,便游离左右,从没真正着落,每次见面,仿若囫囵吞枣。

甚至,她是在收到小金猫,才彻底明白的。

所以,陆蔻这么问,她只能这样回答,绝不是敷衍。

看云贞粉霞着面,陆蔻也知,陆崇这般性子,便是真动了心,哪会叫她轻易察觉蛛丝呢?

是她问得不好。

她解释:“贞妹妹,我不是刺探你,我是关心则乱,你们二人都是我在侯府的牵挂,这才想问你的。”

云贞忙说:“我明白的,姐姐是为我好。”

陆蔻挽着袖子,亲自给她倒了杯解暑的莲子茶,说:“得你感念足矣,只是,我尚且不知,你往后是怎么想的。”

她想知道她会怎么对陆崇。

云贞放在大腿上的手,抓了下纱裙,才说:“这也是,我离开侯府的原因。”

之一。

虽说离开侯府,不全是陆崇,而且,与他关联的原因很小,但她想了许久,还是不打算同陆蔻讲陆旭的针对。

她有自知之明,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得了侯府几位男子的青睐,不是好事。

陆蔻吃了一惊,又觉这才是她熟知的云贞,她叹口气:“我竟忘了,你是个有心气的好姑娘,还想劝你。”

非要她说,侯府有好的地方,却并非毫无缺点。

好的地方自不必说,来来去去就是地位,财富。

而坏处,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府中人口众多,陆蔻同母亲料理家世,就知道节礼这种东西,长辈送小辈,还有许多的门道,颇为耗费心神,云贞没有得力的助手,寸步难行。

最重要的,是和二房的关系。

陆蔻与云贞说明白了:“二房人口不多,除了嫁出去的两位姑奶奶,也便一位三爷。”

“但叔祖父,也便是陆旭陆莹他们祖父在的时候,官至三品骁云将军,而祖父……”

如今,侯爷只爱莳花弄草,躺在祖辈的荫庇吃粮饷,他到底是陆蔻祖父,她点到为止,没再细说,继续说二房的恩怨。

二老爷虽已过身,但他当时官位高,侯爷和他相比,确实上不了台面,可爵位按嫡长顺序,传给大房。

因此,二房总是瞧不上大房。

可大房的今日,也有为二房铺路的缘故。

当初老侯爷受皇权忌惮,两个儿子都是适龄婚娶,却只有侯爷低娶了貌美的侯夫人。

而二老爷,是在老侯爷解甲归田、以刻石为乐,与侯爷低娶避世以身作则之后,硬等了几年,新帝继位,陆家重被重用,才给聘了一门婚事。

彼时那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姜老夫人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也为二老爷从军之途,带来许多隐秘便利。

而大房,侯夫人出身不高,不过小官之女,侯爷没志气,比之二房,是越来越差。

“为着爵位承袭一事,曾祖母偏爱叔祖父,所以,在小叔那一辈,但凡有什么好的,全紧着二房,曾祖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及至如今我们这一辈,我十来岁时,也是好赖都紧着二房,都成了习惯。”

直到陆崇中了状元。

这便是上一辈的恩怨,陆蔻:“本是不该累及小辈,但一个屋檐下住,听闻了些许风言风语,陆莹陆蓓心生芥蒂,也情有可原。”

云贞已从梦里那些片段,窥到大房二房不合,没成想,还有这段渊源。

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按陆蔻的身份,她大抵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之所以对云贞讲,是把她当真姐妹。

也是解释自己为何不想云贞进侯府。

她又说:“所以,但凡入侯府,就得考虑二房,这事更难办。”

云贞抿了口茶水:“是这个理。”

陆蔻说完这些,却有些不大好意思:“叫你笑话了。”

云贞:“不姐姐肯与我说这些,叫我明白,何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

陆蔻点头:“是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继而人心生变。”

这一日,她们说了许多的话,茶都添了两回。

末了,陆蔻知道云贞还是执意搬走,也理解她:“话说明白就好,我不会怨你,只我大喜那日,你一定要来。”

“往后我在柳府,咱二人之间,也切莫淡了。”

她怀着期盼,重重握了下云贞的手。

云贞不由喉头微哽,险些就开口说不走了,等她出嫁再走。

只是想想自己这一年的筹算,她咽下这股冲动,应答:“好,蔻姐姐。”

这厢乘月阁二人彻底交心,那厢长春堂,在说另一件事。

正堂,蓦地传出“咔”的一声。

侯夫人没拿稳茶盏,茶盖和茶杯发出碰撞,一旁的嬷嬷连忙为她端走茶盏,递一条手帕给她,让她擦被润湿的手指。

侯夫人顾不及手指,她看着坐在玫瑰椅上的陆崇,他身形端正,面色清清冷冷,方才那样的话,仿佛是侯夫人幻听。

她犹豫着,小心地问了句:“阿崇,你刚刚说什么?”

陆崇也放下茶盏,他抬起眼眸,重复一遍:“母亲不必为我安排相看,我已有中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