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愿者上钩

第30章

丁徽猛地往陈雾那看。

“我在跟你说话, 你看他干什么。”晏为炽冷道。

丁徽眼神躲闪:“就,就是去年烤肉店吃烤肉的照片,我希望陈雾能看在我们以前关系不错的份上原谅我。”

晏为炽笑:“我像傻逼?”

丁徽惊惶摇头:“不是, 没有, 炽哥, 我……”

“真他妈能叽歪。”晏为炽把手臂从陈雾肩上拿下来,满身阴沉地朝着丁徽走去。

丁徽手脚颤栗, 眼皮因为激动而痉挛眨不了,死命地撑得大大的,他就跟哮喘犯了似的, 呼吸越来越粗乱, 惨白的脸也开始渗出回光返照的红。

不论是过去每次打球有意无意产生的肢体接触, 还是躲在休息室把自己的名字缝在这个人的衣服口袋, 买相同款式的冲锋衣……那都是隐晦的兴奋与痴恋。

现在不一样了。

捂紧的心思被挑开了,暗处偷窥的老鼠被人扒了皮毛丢在大街上,痛苦中惨叫着闻到主人身上的味道, 露出肆无忌惮的狂欢和羞耻。

晏为炽停下来,眼中是看到一坨粪便的嫌恶。

丁徽抖动的身体打了个寒战,脸上的色度一下褪去, 比先前还要白,他难堪苦涩地塌下了病弱的肩膀:“陈雾, 我本想替你瞒着,可是炽哥要看,我只能给他看了。”

那张照片重新暴露在日光下。

晏为炽面色寡淡甚至无趣:“就这个?

丁徽傻了, 照片上的两人分明就有事情, 炽哥不介意,不生气?

那是不是说, 陈雾在炽哥心里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滚。”

一声冷斥打断了丁徽的思绪,他踩着院墙底下的水缸往上爬,来时靠的是超越体能的执念,走时什么都从他身体里流走了,几次都没能爬上这片矮墙。

就在他拽不住墙头的藤蔓要滑回小院的时候,一股力道撑住了他。

他抱着一丝滑稽的期待回头。

是陈雾拿着个树棍,抵在他鞋底,他还没做出反应,就被那力道:“天生的。”

赵潜呢喃:“那就是改不了了。”

丁徽向她看去,她已经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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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林天桥底下,一伙精神小太妹在拍视频,手里舞着红的绿的灯管,群魔乱舞为我最美。

冷不防的来了个人,那死了妈的脸色让她们立刻停止玩闹,甩出干架的姿势。

赵潜只身一人闯入西德女生的另一波势力里。

桥下水流缓慢,口香糖纸被吹到桥上去,不知糊到了谁脸上,引来一声谩骂。

有小太妹按耐不住地阴阳怪气:“什么风把潜姐吹来了。”

赵潜走到一处,捡起地上的爆炸紫假发,问她:“这玩意儿怎么戴?”

小太妹在同伴们的推搡下前去指导。

赵潜的头发梳得贴着头皮,假发很容易就戴上了。她脸庞顺,五官大气,不觉得丑。

“你们还玩什么,给我来点。”赵潜笑着说。

坐在水边护栏上的李潇满脸兴味,这人受大刺激了。

不多时,赵潜就变装完毕。

耳朵上夹着一对夸张的大耳环,脖子上挂着几圈链子,两只眼睛的眼角还各贴了一片月牙形的金钻,运动服上是刺鼻的香水味。

她合上化妆镜,朝看半天戏的李潇抬下巴,涂得乱七八糟的唇挑挑:“有时间吗,喝酒去。”

李潇跳下护栏,高跟鞋稳稳踩着地面发出清脆响:“潜姐约,那必须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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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潜喝酒的功夫,给陈雾发了个信息,打听他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陈雾在客厅看手机。

厨房的晏为炽把豆角洗洗,捞到盘子里,他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不受那张照片的影响。

“还要准备什么,肉丝。”

晏为炽打开冰箱,从第二层格子上拿出来一个袋子,他前一秒还在把那块五花肉往外捞,下一秒就肉连袋子一起砸到台子上面:“季明川是不是有他妈的恋兄情结?”

陈雾一抖,正在输入中的信息成了乱码。

“陈雾!”厨房里的晏为炽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陈雾不发信息了,他忙把手机按掉:“在的,我在的。”

晏为炽撑着他后面的墙壁,把他困在自己眼皮底下啊:“我刚才说了什么?“

陈雾动了动嘴唇,答不上来。

晏为炽阖了下眼,不气,老子不气,看他怎么解释。

“我在给赵同学回信息。”陈雾没有底气地说。

晏为炽弯腰,鼻尖若有似无地碰上陈雾的黑色发:“没用了。”

晏为炽把苹果换个边,啃咬的力道频率都慢下来:“让他滚蛋,以后他找你,都让他滚。”

本来就没血缘关系,养父也不在了,管他干什么,一个成年人,还要人看着?

“豆角炒肉还是你来啊?”陈雾把台子清理清理。

晏为炽:“没心情。”

陈雾揭开锅盖,把排骨上面一层稀薄的沫舀出来:“那我自己炒,你出去吧。”

晏为炽神色一臭:“我不炒就不能在这?”

陈雾无辜地咕哝:“……我是觉得油烟味大。”

“别管我。”晏为炽把苹果核扔垃圾篓,那张照片上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不断刷屏,季明川的碍眼程度也随之增加。他甚至不现实地想,早知道就不让陈雾去给他还书了。

转而又在心底自嘲。

人是俩兄弟不是陌生人,图书馆碰不上,以后还会有别的碰面。

晏为炽坐在厨房门边的小马扎上,给姜凉昭发信息:【上次查的季明川,没什么问题?】

姜凉昭很快就回:【没有。】

晏为炽沉思,那就是说,他的某种设想并不存在。

否则凉昭不会不采取措施。

晏为炽挪动小马扎,后脑勺靠着厨房门,他拨弄腕部的运动手表,眼眸半垂着去看陈雾没弄好的裤管下那一小段脚踝。

无论是溜冰场的不正常盯视,还是图书馆的抓手,都让他不爽。

又是过去式,改变不了。

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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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黄遇把一份西装礼服设计图打包给晏为炽,让他挑。

图用的是陈雾量的尺寸,很精准。晏为炽随便穿哪套,都会很合身,现在需要的是选出最出色的。

晏为炽无所谓地把手机丢到陈雾腿上:“帮我选。”

“选什么?”陈雾正在叠衣服,他瞧瞧晏为炽的手机屏,“西装啊,我没有接触过。”

晏为炽倒在沙发另一头:“让你选就选。”

陈雾认真地看了又看:“第二套,第七套,第八套,适合你穿。这只是我觉得。”他又说,“我的审美是你很讨厌的帘子,所以你就别把我的意见当回事了。”

“我偏要听你的。”晏为炽拿回手机高举着刷页面,过了会,他骂起来,“什么破网速,买个东西都付不了账。”

陈雾把叠好的短袖放一边:“晚上人体会分泌一种物质,会兴奋,尽量不要购物,容易冲动消费。”

晏为炽瞪他。

陈雾讪笑:“你买,你买。”

晏为炽付完帐打起了游戏,很随意地提了句:“给你买了内裤。“

陈雾愕然:“为什么给我买?我有啊。”

“你那是叙利亚穿回来的。”晏为炽不客气地嘲笑,“几个洞你自己数数。”

陈雾嗫嚅:“太夸张了吧,只是有轻微的开线。”

他不能理解地嘀嘀咕咕,“而且内裤穿在我身上,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晏为炽手指阳台,“晾架子上,影响我心情。”

陈雾很小声地说:“那你不来我这儿不就好了。”

客厅一片寂静。

晏为炽从沙发那头坐起来,脚不轻不重地踢踢陈雾:“我怎么发现,你现在变坏了。”

陈雾默默垂眼,看屁股一侧的那只脚。

晏为炽:“……”

怪不得这么软。

晏为炽不动声色地把脚收回去:“我去撒尿。”

卫生间的门一关,晏为炽掩盖的情绪就骤然爆开,从耳朵红到脖子。

那家伙的小屁股是真软,他也是真喜欢。

晏为炽“啪啪”对着自己的脸抽了两下,冷静点后,他扫了扫手机上催个没完的信息,回了挑出来的西装编号。

晏为炽:【二七八。】

公寓里,黄遇收到信息眼睛一瞪,他们觉得好的里面没有这三套。

他一边回复国外的设计师组,一边无语地说给旁边的姜凉昭听:“炽哥怎么反着来。”

姜凉昭晃着手中的酒杯:“陈雾的意思吧。”

“肯定是了,陈雾能懂啥啊,这么大的事,炽哥也让他胡来。”黄遇瞥姜凉昭脸上指甲挠的伤,忍着不打趣,“昭儿,你妹那边怎么样。”

上周一中有人把季明川单膝跪地,为姜禧系鞋带的照片放到了论坛上。

这眼看就要高考了,两位主角又是年级第一第二,可见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学校也必然会找他们谈话。

姜禧正处在神经敏感的疗伤期,一点刺激都不能受,周围人反对的声音越大,她的逆反心越强。

原本可能只是想有个人能陪她走出伤心事带来的阴影,季明川刚好在她身边,也能给出她想要的东西,仅仅只是这样。

这一闹直接就出现了那种全世界都与我们为敌,我们是特别的,被孤立的宿命感。

他们在一起了。

姜凉昭望着落地窗外夜景:“不管了,心累。”

他这伤是妹妹哭闹扑腾时不小心碰到的,事后自责的给他涂了碘伏,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等他找过去,她面上是乖了,背地里还是往季明川班上跑。

季明川比他预料得还要会审时度势,收放自如。

妹妹不是对手。她在怀疑自我,最脆弱的时候,入网了。

或者说是,季明川收网了。

“我越干涉,她攥季明川攥得越紧。”姜凉昭一身的自信在妹妹身上栽了大跟头, “随便了,就快走了。”

“万一季明川也去首城?”黄遇意有所指。

姜凉昭说: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解决一个季明川的方法是多,不过没用,小禧说了,季明川要是有个好歹,就是我干的。”

黄遇哈哈哈大笑:“你干的就你干的,她还能因为季明川,跟你闹翻?

姜凉昭抿了一口红酒:“她说那她就学圈子里的其他人那样,出去喝酒鬼混,找一堆p友。”

黄遇:“……”

“虽然是在气头上吓我的,但这话都能从她这个姜家千金嘴里说出来,我也是没想到,”姜凉昭因为这次的挫败,人都苍老了不少,他没有恋爱经验,处理起妹妹的情感问题真是失策。

“我低估了她的叛逆期,也有些自以为是了,她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姜凉昭说。

黄遇咂嘴:“突然豁达了。”

“没人阻止,很快就没意思了。”姜凉昭话里有几分把握,内心的担忧是一点都没少。

炽哥对陈雾的特殊给妹妹造成了多大的创伤面,季明川的存在就给了她多大的治愈感。

妹妹一身反骨,被洗脑蛊惑得分不清谁才是为她好的人,吃了亏才能长记性。

那就让她吃。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年纪小,摔得起,后面有的是机会站起来。

姜凉昭叹息,他回去后会很忙,没多少精力照顾妹妹,只能让家里来了。

最不该的就是当初帮着她说服家里,让她跟来春桂。

染了一些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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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充满了太多意想不到的变数。

很多时候你以为已经尘埃落定,实际还早得很。

高考前十天,本该春风得意的季明川踩着满地月色出现在陈雾面前,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收拾自己,只穿了身校服。

季明川从小就有头痛隐疾,他的童年是在中药西药民间药方里度过的,十五岁那年突然好了。他不清楚是哪个药起到了作用。

或者是都有用,效果堆一起才让他拥有正常的身体。

季明川没想过还有复发的几率。

他本想先吃点市面上常见的止痛药,等到高考后再说,哪知症状没有丝毫减轻。

不压制,会影响高考。

陈雾既是知情者,又是看着他被折磨,到看着他康复的人。

所以他找过来了。

但凡他自己能解决,都不会想起陈雾。

“哥,我的头又开始疼了。”季明川率先开口,“早就好了,怎么复发了。”

“我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年后就出现征兆了,我没在意,所有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为什么会复发。”

计划得再缜密,都会出现漏洞,能补上还好,就怕全部崩盘。

小路上只有季明川克制着焦躁的自言自语。

陈雾手上的烤红薯吃一半,塑料勺子上还粘着一小块。

“哥,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季明川音量往上提了几分。

陈雾把勺子放进嘴里,吃着残留的红薯,声音模糊不清:“听到了。”

季明川见他有回应,眼里浮现看到希望的光芒:“我想问你,我以前吃的那些药都是什么。”

陈雾说:“你自己为什么不记?”

“我没有记吗。”季明川的情绪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他竭力隐忍着,低低的声音里带有过去惯用的撒娇,“你比我记得要详细,我就没有再记了。哥,你把笔记给我吧,我要重新吃那些药。”

陈雾拢了拢装烤红薯的袋子,用手指勾住拎着:“不在了。”

“不在了?”季明川眼底柔意瞬间凝固。

陈雾说:“我清明回去烧了一些被你砸坏的东西。”

季明川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陈雾看着他说,“其中就有那本笔记。”

“没有。”季明川一口咬定,“我不记得自己砸过什么本子。”

陈雾的呼吸又慢又平:“那你记不记得,你把柜门砸了?”他轻叹,“我做的棉花被都发霉了,晒了三天都没晒好。”

季明川顺势放低姿态:“对不起,我回家没见到你,就……”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听腻了。”陈雾拐上台阶。

季明川喉头听着有点发哽:“那你想听什么,我不可能再回头抱你了,我有姜禧了,我很爱她,她在试着爱我。”

陈雾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哥,我最近都没有睡好,再不吃药会倒在考场。”季明川快步追上陈雾,很熟练地拿出了亲情牌,“爸在天上看着,他最大的期望是我考上大学。”

“不要拿爸压我。”陈雾说,“我都还完了。”

季明川面部狰狞,还完了就不管他死活了?爱情能值几两,他以为他和陈雾之间,重量最轻的就是那东西。

去掉它,还有亲情,友情,他们度过多个贫苦关卡,那不比所谓的情爱重?

他因为疼痛难忍带来的失眠导致面颊消瘦了不少,握住陈雾双肩的力度收紧,发白的指尖到腕骨都覆盖了一层冰凉:“我会死的,哥。”

“你已经治了这么多年,不会死。”陈雾拿出兜里的手机,见晏为炽给他发来了信息。

晏为炽:【在哪?】

陈雾发语音,“在小区外散步。”

季明川忽然在他耳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晏为炽之间的事,你不把笔记给我,我就透露我们的关系。”

这疯劲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就跑出来了,真透露了,对他自己才不利,姜禧那边会牵扯出一系列的麻烦。

然而此时的季明川沉浸在威胁陈雾的扭曲情绪里:“我只是你弟弟,晏为炽就看不顺眼了,一旦他知道我还是你……”

“你还是他什么?”

台阶旁冷不丁地响起声音。

晏为炽拿着手机,他是出来接陈雾的,不知道在那片阴影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