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

第24章 我是你四大爷

晏珣深呼吸,默念养生之道,遇事不愁,生气不吼,着急不抖,稳如老狗。

但是!

他辛辛苦苦外出挣钱,差点被太监收做干儿子,还心疼老爹创伤应激……老爹却在家里摆席面,是不是过分一点?

明明分别之时,老爹的眼睛红得兔子似的。

果然爱是会转移的,满腔父子之情,终究是错付。

呜呜呜……

晏鹤年正在招待街坊邻里,听到晏珣的声音,激动地小跑过来,三连问:“几时回到?饿了吗?累不累?”

可怜的儿子哦!舟车劳顿,都瘦……咦?圆了一点?

“爹!你在摆席!”晏珣委屈控诉。

“哦!”晏鹤年帮着搬行李,连连解释:“昨天汪家有人从扬州回来,说你要在顾家多住几天。我想你难得去一趟,必然要涨些姿势,没那么快回来。”

“今天是黄道吉日,宜入宅移徙安床,我就不等你了。”

“街坊们热情,都来喝安宅酒,大家热闹热闹,替我消除上公堂的晦气。”

“啊!我上公堂的事,你晓得吗?”

晏鹤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一不留神说秃噜嘴,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唉,都怪他太优秀,不小心就出名了,想瞒也瞒不住啊!

相熟的邻里也过来搬东西,笑呵呵地说:“大好日子,我们来讨杯酒喝!小哥儿回来得正好,刚上菜呢!”

“买了这么多东西?珣哥儿下扬州挣了大钱啊!”

“哟~这是什么?!”

瓦匠张大力接过晏珣的背篓,一个黑影迅捷地跳了出来。

小乌云扭着胖嘟嘟的身躯跳到院墙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群乌压压的两脚兽,嘴里还叼着一条小鱼干。

愚蠢的人类。

“是小猫!黑得真精神!老晏,有这玄猫镇宅,宅子以后就是吉屋了!”

邻居们如此热情友善,晏珣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赶紧放好东西,和老爹一起待客。

饭前不训子,睡前不训妻……人前不训爹,先放老晏一马。

高邮市井繁华,办酒席不用自家做饭菜。

平安坊内有个“秦厨房”,跟卖馄饨的秦老汉是兄弟,他包办酒席的,连碗碟都可租借。

只要提前预订,说明规格、要摆几桌,秦厨房就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除了要现炒的几样时蔬,其余大菜都是在秦家做成半成品,开席前到晏家厨房加汤回锅煮沸。

因此晏珣虽不在家,晏鹤年一个人也把安宅酒操持得体体面面。

这种事通常由家中女主人操办。

晏珣……挺骄傲的。

他爹除了生孩子啥都能干,根本用不着娶个后妈回来嘛!

菜一道道上齐,晏家父子招呼客人吃好喝好。

邻居们喝了两杯,趁着酒兴好奇地问:“珣哥儿,你下扬州到底是做什么?听说你跟松风书坊的卢掌柜一起去的?”

越是神神秘秘越叫人心痒痒。

看晏小珣的样子是发了财,莫非是去卖什么……

“我接了个活,去给扬州顾大官人画一副画!”

“哪个顾大官人?西门外开生药铺的?”

“……卖盐的!”晏珣汗颜,用春秋笔法讲了自己的扬州之行。

太监、四野秘戏图、养女、后妈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必细说。

重点是……

“花厅糊窗户的,不是富户人家常用高丽纸,而是五色的玻璃。从外头往里看,什么都看不清。从屋里往外看,朗朗乾坤、五彩缤纷。”

“我住的客房衣柜上,还挂着一面银框的玻璃镜,照得人汗毛都看得清。听说是佛郎机国来的,一面五百两银子!”

“多少?!”街坊们都被盐商的豪奢震慑了,一面唏嘘感慨,一面连连骂“辣块妈妈”!

一面镜子就五百两银子,是人干的事?

珣哥儿见过这样的世面,画什么画反而不重要了。

说不定西门外顾大官人一个高兴,随手就赏他一百几十两的。

“还是珣哥儿稳得住,要是我,好歹把玻璃镜扣下来!”

“得了吧!当心被人送官!”

“晏老哥,你是怎么养的儿子,这样有出息!”

众高邻纷纷起哄,欢声笑语传出两条巷。

晏鹤年连连谦虚:“哪里?哪里?像我!像我!”

一场热热闹闹的入宅酒结束,街坊们把席上剩的肉菜分一分,带走自家的桌椅条凳、秦厨房的人收走锅碗盆碟,晏家重新恢复宁静。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晏珣喘了口气:“摆酒比画画还累人,一个个哄着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了一趟龙宫呢!”

“顾大官人家和龙宫也没啥区别。贤侄能进顾家的门,可以吹一年了。”角落里,一个声音响起。

晏珣望过去……怎么还有一个人?

不是都散席了?不走留着吃宵夜呢?

这个人走路一扭一扭的,菊花残、满腚伤?

“侄子,我是你四伯啊?你真是阿珣贤侄?不是假冒的?哟嚯,你小时候是个傻子,还往我脸上尿尿呢!”

晏松年嘿嘿笑着,你尿过我的脸,我尿过你的床,不许再算账啦!

晏珣看了看这个四伯,再看看他爹……

还别说,光听这说话的口气,挺像他爹的兄弟。

晏鹤年一脸晦气,对晏老四翻白眼:“酒席你也蹭了,还不回家?你家的鸭子不用喂了?”

“我有三个好大儿,怕没人喂鸭?总之你不赔我十两银子,我是不会走的!”

晏松年硬气得很,拿不到钱就不走!

为老六的事,挨了十大板子,这顿打能白挨?

他本来还想看看老六的傻儿子,笑话几句……没想到小珣真的不傻了!

笑话没看成,钱更加得要。

“爹,这是个什么人啊?”晏珣搬了张凳子坐下,好奇地问。

“我的堂兄,你的四堂伯。”晏鹤年坐在另一张板凳上,冷哼:“就是这撮鸟,逼我卖了田地背井离乡!”

那是有深仇大恨啊!

晏珣抱着手臂,冷冷地盯着晏松年。

晏松年眼神飘忽,小声说:“我那不是好意?你这一个傻儿子中什么用?我过继一个好大儿给你,将来也有人为你养老送终……再说,你离乡是带儿子去寻医,关我什么事?”

你到处说被我逼得背井离乡,这个锅背得,我都成神兽玄武了!

“呵!你是好意?你说我儿子八字不好、刑克六亲,要把他送到庙里出家。过继你儿子给我,是盯上我的房屋田地!”

晏鹤年越说越愤恨:“我把房子送人、把田地卖了,就是不给你!”

“你一个人,要那么多房屋田地干嘛?你从小不学好,又不会种地!儿子又是傻子!”

晏松年振振有词,下一刻原地蹦起,“……贤侄,你干什么?莫动手,我是你长辈!”

“哎哟!别踹腚!有伤有伤……死猫!连你也来欺负四大爷!”

玄猫一击即中,又跳回院墙,只留下晏老四骂骂咧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