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是什么组织

第23章 黄栌

黄茂康是隔天早晨准时抵达青漓的, 孟宴礼开车带着黄栌去接机。

天气很不错,黄茂康出机场,大步走过来, 先给了孟宴礼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程的路上,黄栌坐在车子后排,听两个年龄相差了14岁的男人闲谈。

她惊异于, 爸爸和孟宴礼相处时的放松。

黄茂康和生意上的朋友们在一起时, 一直十分客气, 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处事原则,宁可多做多客套,也绝不会让人觉得不周到、失礼数。

黄栌以为, 爸爸会和孟宴礼寒暄一番, 再说些场面话,感谢他这么多天来对她的照顾。

但爸爸没有, 也没有谈起任何生意相关的事情。

他们放松地聊着青漓的天气, 聊经常弥漫整座小城的雾,聊当地的海鲜和酿酒。

黄栌身旁的空座位上, 放着一堆吃食,都是爸爸从帝都市带过来给孟宴礼的。

他没有像给其他人送礼那样,选那些华贵精美的礼盒,而是选了包装简洁的点心和小吃,都是老帝都人喜欢的。

看起来,对孟宴礼毫不见外。

“来都来了,怎么不多住几天, 离黄栌开学还有一周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忙得要命, 出来这么一天都已经是忙里偷闲了。”

过了一会儿, 黄茂康又开口了,语气隐含叹息:“你也就是看着闲,闲和忙,也都是一样的。唉。”

这句话黄栌没听懂。

她抬眼去看后视镜,想知道爸爸是用什么表情,说了这样的话。但爸爸已经换上了一脸笑容,好像刚才的那声叹气并不存在。

他说:“宴礼,酒我都带来了,中午我们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于是,在青漓的最后一天,爸爸彻底霸占了孟宴礼的所有时间。

他在午饭时多喝了几杯,脖颈都红了,拉着孟宴礼坐在客厅聊天。

黄栌去找杨姨要了一个小罐子,打算把自己在海边捡回来的那些小石子、小海螺和贝壳都装进去,带回帝都。

手机一直在震动,群消息几乎全都是关于开学的话题,每一条都像是在催促她回去。

这让黄栌很是郁闷。

拿着罐子从厨房出来时,黄栌看见正在聊天的爸爸和孟宴礼。

不知道爸爸说了什么,说完,自己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孟宴礼也在笑,他的笑是内敛的,垂下眼睑,弯着唇摇了摇头。

明天这个时候,她就见不到孟宴礼了。

黄栌拿着罐子,没有回卧室收拾行李,去了阁楼。

安静的大片空间里,只有堆积的杂物,和被她一幅一幅摆放好的那些grau的画作。

黄栌面对着那些画,盘腿坐在地板上。

她本来想安静地体会一下即将离别的情绪起伏,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还挺疼。

打她的东西居然是一粒下酒用的五香花生,弹跳着碎成了两半,躺在地板上。

扭头,看见徐子漾蹲在阁楼门口,手里拿着个弹弓。

黄栌那点悲伤瞬间就消失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有没有人因为即将离开孟哥,而偷偷躲在楼上哭鼻子。”

“我才没有!”黄栌的心提到嗓子眼。

徐子漾耸耸肩,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玩笑。

他走进阁楼,坐在离黄栌半米远的地方,不知道从哪翻出半包五香花生米,丢一粒在嘴里,边嚼边说:“刚才你爸在底下和孟宴礼聊你呢,我偷听来的,想不想知道他们说你什么了?”

黄栌懒得理他,只盯着面前的画。

“妹妹,听你爸说,你喜欢你们学校的一个男生啊?”

这话黄栌一个字都不信。

爸爸对她的事情马虎极了,她严重怀疑,自己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她爸爸一个都见到过。怎么可能说她喜欢学校的男生,没准儿他连美院有没有男生都不知道!

反正关于她的事,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连“黄栌”这个名字,都是因为他记错了才起成这样的。

据说当年妈妈给她起了个可好听的名儿了,结果爸爸去上户口时,愣是没想起来,临场发挥,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妈妈不喜欢“黄栌”这个名字,不是必要的情况,妈妈几乎不叫她的大名。

“给点反应啊妹妹,你真有个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

“要走了,舍不得啊?”

“……”

“那你在这儿傻坐着干什么?”

徐子漾把袋子里剩下的几粒花生米倒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这阁楼里可不止孟哥的画,挺多他以前收藏来的画呢,看到就是赚到,你一个学画画的,居然不好奇吗?”

徐子漾站起来,走到一堆杂物旁边,随手拎出来一幅什么东西。

他还以为是哪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之作,刚准备和黄栌炫耀一下,结果不是画,是一幅摄影作品。

非洲的火烈鸟群,展翅飞翔,颜色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哦,怎么是这个啊,这个不值钱。”

徐子漾没什么兴致地看了一眼,放到旁边,扇了扇鼻尖前的空气,赶走那些被他惊扰浮起来的灰尘。

黄栌还挺喜欢这幅摄影作品的,颜色鲜艳。

她凑过去看了看,看到摄影师的名字,顿时很羡慕地说:“这个摄影师叫叶烨啊,名字真好听。”

“一般吧,像占人便宜,用青漓这边的方言叫起来,就像叫‘爷爷’一样。”

亏徐子漾还是个画家呢,什么有美感的事物用他那张嘴说出来,也就那样。

黄栌说:“总比我的名字好,黄栌,一点也不时髦,我妈妈都不乐意叫我的名字。”

徐子漾张嘴,可能准备说什么,但他的目光往黄栌身后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黄栌听见有人轻叩门板。

她回头,孟宴礼站在门边,蜷起的食指关节还磕在门上。

他也喝了酒,却没有像爸爸那样脸和脖子都泛红,看上去好像比平时还更白了些。往那儿一站,玉树临风。

“你爸爸说要去海边散步,我过来问问你们两个,去不去?”

很难想象,这是爸爸会有的提议。

黄栌还以为爸爸只喜欢他的生意呢。

下楼时,跟在身后的徐子漾接了个电话,隐约听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徐子漾笑着:“那今天晚上,怎么样?行吧,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徐子漾说自己出去一趟,然后直接走了,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海边。

那天傍晚,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海面浮动着暖色的浪花,“觉灵寺”的钟声悠悠传来。

黄栌看见爸爸挽起裤脚,站在海水里,因为捡到了活着的寄居蟹而放声大笑。

那是她见过的,爸爸最放松的样子。

隔天早晨,黄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和黄茂康一起从孟宴礼家出发。

时间太早,前一晚说过让杨姨不用起来送,但杨姨还是在家居服外面穿了长外套,拢着领口,握住黄栌的手,让她有空随时再来。

黄栌拥抱了杨姨,说有机会一定再来看她。

徐子漾昨晚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黄栌想,就算徐子漾在家,起早道别这件事,他肯定是不会做的。他大概会觉得,走了就走了,道别根本没有好好睡觉重要。

不到5点,孟宴礼的车子已经停在庭院外。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满院鲜花盛开,黄栌提着行李箱出来,听见爸爸问孟宴礼:“你早晨出去过?”

“给车加油,顺便办点其他的事情。”

孟宴礼动作自然地接过黄栌的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座。

一路开向机场,仍然还是只有黄茂康在不停地聊起各种话题,到底是生意人本质,打着哈欠也还是说:“青漓就是雾太多,影响交通,不然这地方也能多发展发展旅游业。”

他们说什么,黄栌都没留心细听。

她心烦意乱,怪这个暑假结束得太快。

一直到机场的停车场,孟宴礼下车打开后备箱,帮黄栌拿出行李箱。

随后,他像变魔术般,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捧花。

那是一束很特别的花,如粉色烟雾,绕枝盛开。

孟宴礼说,这花像你,叫黄栌,也叫“雾中情人”。

他大抵是听见了昨天她在阁楼上和徐子漾的抱怨,当时她说自己的名字不时髦,所以孟宴礼起了个大早出门去,不知道从哪里搞到这样一束花,用来安慰她。

黄栌收到过很多花束,在学校领奖台上的花束、在生日时来自朋友们的花束,但从来没有人像孟宴礼此刻这样,眼含温柔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说:“黄栌,你的名字很好听。”

黄栌鼻子一酸,却因为包括孟宴礼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为这次离别感到伤感,而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回去加油,等你参赛后一路过关斩将的好消息。”

那束黄栌花被黄栌一直抱在怀里,登机后在空乘姐姐的建议下,她才不得不放手,看着空乘姐姐把花安置在头几句,我有个文件落在车里了,我得拿上来看看。电梯没信号,稍等我一下,两分钟我就回来。”

黄茂康说着,重新登上鞋,拿了车钥匙出门去了。

黄栌听见孟宴礼问,“黄栌也在?”

她端着水杯,凑到手机边,和孟宴礼打招呼,说是爸爸开了扬声器,她刚好路过客厅。

她问了杨姨和他最近好不好,也问徐子漾还有没有在青漓。有一个问题蠢蠢欲动,却始终难以开口。

“帝都比青漓热吧?”

“热很多,没有空调活不下去。”

“画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

孟宴礼笑了:“那真替你高兴。”

黄栌终于鼓起勇气:“孟宴礼,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来帝都,我请你吃饭呀。”

“行啊,我可记住了。”孟宴礼含笑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来呢?”

爸爸就是有这种坏习惯,进了家门一定要先把电视机打开。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家庭剧,吵吵闹闹的,黄栌生怕自己听不清孟宴礼的话,关了扬声器把手机贴在耳边。

她听见孟宴礼浅浅的笑声,像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摩挲着耳郭。

他真的思忖了片刻,才回答:“最近还真的要去一趟帝都,有点事情要办,可能下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