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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勾结帝鬼(六千字)
第845章 勾结帝鬼(六千字)
“遗留问题?”
看到了国师那张似乎期待着在自己脸上看见纠结与紧张的脸,胡麻倒也微怔。
理论上讲,如今自己也确实该压力倍增。
这世道,本就已经不堪其重,却又忽然冒出了冥殿这么一方存在,任是谁,都心里沉甸甸的,倒恨不得真对这个地方视而不见。
反正当初老君眉与龙井先生等人,事情做的够巧妙,等于不动刀兵,便败了这一方强敌,凭它们死去,如今这杀劫起人间的时候,总不该再额外的去找麻烦。
可听到了他提冥殿之时,胡麻便已经在心里想明白了。
脸上甚至都没有多少变化,只冷笑道:“这有什么敢或不敢的?”
“什么冥殿十帝,想来也不过是一群曾经试图出卖天下,又窃居香火的恶鬼罢了,别说这么问上几句,便是要解决的,也该早点解决了才好。”
红葡萄酒小姐这次到猛虎关,除了掀起这场杀劫,斗败无常李家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替铁观音带来了一句忠告:
不要想着随随便便就换了这天地,不要妥协,不能凑合。
要解决,便将问题全都解决。
甚至要做好剩下的几姓,会在见着没有胜算之后,不惜毁掉这个人间的心理准备。
那些人可是拥有着提前将太岁引入人间的手段,最是恐怖,与那相比,这所谓的冥殿里的鬼,又能算什么?
“你……”
也是因为胡麻回答的太过痛快,倒是让国师都忽地怔了一下。
非但没有在胡麻脸上看着惧意,倒是这份豪情使得他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良久,他才声音低低的回答道:“你们还真是对这片天地,没有半分敬畏啊……”
“也难怪你们敢将这一场杀劫,引入人间……”
看着他这模样,胡麻忽然觉得,这个人怕也并没有那般高不可攀。
上京时的国师,还是学究天人,貌如谪仙,所为之事,让人不敢苟同,却不得不服气他那一身本事,也得承认他打造白玉京的魄力。
他应该是在自己之前,最为了解转生者群体的人,但现在看,他了解的远远不够。
他根本不知道转生者一旦认真了起来,那份气魄究竟有多么的庞大。
老君眉他们当初只是因为发现真相发现的晚了,所以该决绝的时候决绝,该用巧劲的时候也该用巧劲,并且毫无迟疑的完成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便又放心的将剩下的事务给了下一代转生者。
在这二十年里,十姓还以为是自己压住了转生者,甚至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但孰料,转生者本身就是需要这二十年时间的。
有了这二十年,转生者便也与这世界有了不可磨灭的情分,认清了自己来历之后,便也有了做出一场大变革的决心。
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也是胡麻放心将这争天命之事,交到了他们手里的原因。
看得出来,国师提出这个问题,本是想难为胡麻一下子,却没想到胡麻的回答反而让他有些破防了,整个人在问完这个问题后,都显得沉默了许多。
便只是带了胡麻,上了几个台阶,却是来到了一方乱石堆砌的石窟之前,在这里有着一方灰火掩藏的塘子,极为突兀。
最关键是,胡麻竟仿佛在这塘子之上,看到了一些古怪的痕迹。
就仿佛,曾经被一道无形的箭射过。
这却是一下子便让胡麻有些好奇了起来:“难不成这里也是当初龙井先生的目标之一?”
龙井先生在枉死城向人间射了七箭,有的落点胡麻知道,有的却一直不明。
倒是在这里,看到了其中一箭的痕迹,大感兴趣。
“且在此地等我,我进去取些东西。”
国师淡淡交待了一句,便自一躬身,向了那石窟之中钻了进去,很快没了动静。
胡麻不知道他要取什么,只好在这里等,转头看了一眼老算盘,便见他也正左右的打量,瞧那脸上的新奇之色,似乎没有比自己好多少,便不指望他了。
只是拉着小红棠的手,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心里暗想着,小红棠口中的黑色大房子,又或是冥殿,究竟有什么?
为何会让小红棠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有种本能的抗拒与恐惧?
“你好啊,好得很……”
也正想着时,身边已起了脚步声,胡麻知道是谁,便不特意去看,对方却带着咬牙般的恨意开了口。
老算盘倒是吃惊,转头看去,便见是三五男子,皆穿着绫罗,但身上却脏兮兮的,头发蓬乱,如今正死死的盯着胡麻,咬牙切齿:“亏你也是十姓后人,走鬼之主!”
“毁我白玉京,断了我不死王家根基与声名不说,如今竟又堂而皇之,勾结邪祟,毁我世气运,掀起这样一场大杀劫。”
“如今天地齐哭,杀机盈天,这全都是,全都是你做的好事啊!”
胡麻在他们过来之前,便已知道这是王家诸人。
上京城斗法他们输了,王家的主事与少爷,以及两位堂官,便跟了国师出逃。
原本都是锦衣玉食之人,但如今在这大哀山上,却是有银子也无处花,有一身本事也无处使,数月之间,风餐露宿,却是已经将自己搞得乞丐一般,见了胡麻,又如何不怒?
至于这场天地大杀劫,他们眼力境界还在,自不可能瞧不见。
心里的恐惧,却也是有的。
“邪祟?”
胡麻已懒得与这些败家之犬争执,倒只是因为他们话里的字眼,皱起了眉头。
淡淡道:“你们留在了上京的妻儿族人,可有人被放进磨盘磨死?”
“可有被人杀死,悬首于城门之上?”
只这两句话,便一下子让这些满面怒容的人怔了一怔,不死王家的根基,自然已经随了转生者拿下上京城,而被尽数抄起。
如今司命一道的主事人,已经变成了白葡萄酒小姐,但是不死王家的族人,除了一些本就该死,但强行活在人间的,却是都没有刻意的杀死。
只是放了他们在上京自谋生路,最多废了一身道行,以免他们横生枝节罢了。
相比起曾经十姓对转生者做的事,这简直便如同以德抱怨了。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转生者没有血性,而是他们真要做事,魄力便更大,远远大过了那仇。
但无论如何,只按照彼此行事手段而论,邪祟二字,王家的人确实说不出口。
“那这场天地杀劫呢?”
王家主事森然:“天地气运,本就已经衰败朽坏,而今杀劫一起,又将会有多少世家贵人,都要被卷入腥风血雨之中?”
胡麻听着直皱眉头,再看着他们一个个模样狼狈,咬牙切齿的神色,甚至懒得跟他们说了。
版本差得太多,十姓本该是这世间门道百姓之中,见识最为广远的,但如今转生者真正开始下场之后,他们却连鼠目寸光都算不上了。
大概,也只有像无常李家一样,老老实实输上一场,彻底认清了自己,那份聪明劲,才会再次回到他们身上。
“胡家大哥,何必如此傲慢?”
而见着胡麻连个正眼儿都不愿丢过来的模样,王家主事乃至身边的捉刀大堂官,只是心下气闷。
旁边少年老成的王家嫡子王紫生,却已是觉得有些气愤,大声道:“莫以为我们王家自愿离上京,便是束手无策,若我们当时真狠心起了那份大祭,这场胜负,犹未可知……”
胡麻听着这话,却是脸色微冷:“什么大祭?”
王家少爷迎着他的神色,却有些压力,倒是旁边的王家主事忽然低低一叹,道:“胡大先生,你镇祟府行事,狠辣霸道,但总该对这天地,有些敬畏才是。”
“冥殿之中,都夷十代先皇,皆曾经是命压一世,独得太岁所衷之人,生前有猛将护持,国运加身,死后有万人殉葬,鬼神相随。”
“这二十年来,十姓对人间,压着草莽之乱,于冥殿,挡着帝鬼窥视人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只看着一个一个,形容潦倒,惨不可言……”
“若我们当时真气不过,起了这一祭……”
“……”
胡麻听着他们的话,已经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们的吞吞吐吐,道:“那你们为何没有这么做?”
“我们……”
这一句话问的,王家诸人,居然都脸色尴尬。
当初跟着国师离京,辗转来到了大哀山,他们也想过许多国师会再提出其他的什么计划,带着王家诸人再杀回去的可能。
甚至气急败坏之下,也不是没有人想到了冥殿可以做文章。
但结果,来到大哀山很长一段时日,国师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终日枯坐,发呆,烧香,磕头,本如世外谪仙般的人,却变得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不是没想过拿冥殿做文章,但终是心里觉得不妥,国师又不接这话,只好作罢。
如今王家既是有些不甘,但又面对着胡麻的质问,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憋屈,心里再难受不过。
胡麻也只冷眼瞧着,忽然向了这王家主事道:“对了,你若不来,我还想不起来。”
“但是当初在上京城,我见了你们那一道可以让二十年前的死人活过来的丹法,倒还有点意思,交出来吧!”
“?”
这话说的,王家众人都懵住了。
那王家的小少爷王紫生,都给气笑了,大声道:“求法也要有个求法的样子。”“我王家不是小气之人,胡家人若想请教,不见得不可以切磋交流,但你连句好听的都不讲,便想让我们王家交出法门?”
胡麻看了他一眼,忽地笑道:“如果你们不交,那我便杀了你们!”
“这话,好不好听?”
笑容映在王家人眼里,只显得酷烈森然,无形压力慑住,齐退了一步,话都说出来。
尤其是王家小少爷王紫生,这会子更是小脸都变白了,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居然会有人对自己如此不客气……
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神都下意识的向了石窟之中瞟去,胡麻知道他们的意思,便抬起手来,淡淡的看着自己指尖,道:“不要指望国师能护住你们。”
“我或许本事还不如他,但我若是想在他面前杀人的话,他拦不住我……”
这种赤果果的威胁,使得场间几位王家人,心间郁气极重。
也就在这时,石窟里面,却有身形一闪是国师,捧着一个包袱裹着的匣子走了出来。
他见到了众人目光都向自己看来,微微摇了下头,慢慢道:“倒是不必如此看着我他若想杀人,我确实拦不住。”
“……”
王家诸人便忽地呆住了,表情扭曲,身子微颤,气极,却又有种莫大的挫败感。
堂堂十姓之一,不死王家,居然被胡家后人如此威胁到了脸上……
“侍法童子,让他们一一交待清楚,一个字也不要落下。”
而胡麻则是已经懒得与他们说了,冷着脸交待了一声:“莫要耍心机,我身边也有能人无数,更有司命门道里的高人,拿了法来,我先会请她看看,错一个字,便杀你们一人。”
老算盘都怔了一下,才想到这是在叫自己,只好苦着脸上前来与王家人交涉。
想来自己七十有三,居然做了个童子……
理论上从江湖子弟,成了主祭身边的童子,算是升了官了,只是这称呼……
……也无所谓了吧!
而见着胡麻之强硬,王家诸人,都已脸色铁青那王家小公子更是憋红了脸,想要大声说什么的模样,却是那王家主事忽地冷声喝道:“给他。”
旁边几人都傻了。
这王家主事刚才面对着胡麻,也是怒极,丝毫不掩饰心间不满,如今却冷着脸道:“我王家人不怕死,但怕自己的法失传,胡家人既然想要,那便给他。”
“他得了法之后,还要不要杀人,那便随他的便了!”
“……”
这王家小少爷还有些不解,听了这话,只觉悲壮。
旁边的捉刀与问事两大堂官,却忽地明白了王家主事的心思,略安了心,心想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东西准备好了?”
胡麻也不理他们,只是看向了国师,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匣子上面:“这是什么?”
“是大罗法教,历代主祭的骨执。”
国师慢慢的,抬起头来,正视着胡麻道:“你此番前来寻我,问此归乡之事,究竟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其他人教你?”
胡麻略略皱眉,看着他道:“有什么区别么?”
国师居然慢慢点了下头,声音低低的开口:“是你,还是他们,于我很有区别。”
胡麻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国师,好一会,才慢慢道:“刚刚王家人提到,你离开了上京时,也曾经有机会,给我们一场厉害的教训?”
“是。”
国师听着他的话,良久,缓缓吁了口气,坦然道:“上京城时,我知道你胡家先辈与老君眉他们的合作,也被搞得措手不及,当时我被逐出大罗法教,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
“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怨气的,甚至,我也一度想到,是否要请出冥殿里那些等于是被关押了起来的事物,让你们……”
微微一顿,才森然道:“……也尝尝挫败的滋味。”
胡麻听着,竟不觉奇怪,只淡淡道:“输了都想掀桌子,很正常。”
“但你既然想了,为何不做?”
“……”
“就只是……”
国师居然欲言又止。
良久,他却只是苦笑了一声,道:“想不到我这样做的意义。”
话说到了这份上,倒是有种意外的坦然,苦笑了一声道:“输了便是输了,我虽有不甘,却也要认。”
“若是输了,便要不顾一切,将冥殿扯出来,只为泄一时之气,倒像村夫愚汉一般了。”
“输,也要输得体面。”
“所以,我终是羞于此念,倒只想要看看你们怎么做,看你能不能担得住。”
“……”
他这模样,看的胡麻都觉得有些意思,他好像输了一场,越来越像人了。
“只是,我做不出这等事来。”
而国师到了此时,则又慢慢开口,目意之中,仿佛极为深沉:“却不代表别人不会。”
胡麻听着,忽地眼神微凝,向了王家诸人看去。
“不是他们。”
国师缓缓摇头,低声道:“王家人没有资格,当年在都夷,王家也只属于太医一脉,没有让冥殿里的存在正眼相看的身份。”
“但我也很确定,便在如今的十姓之中,有人一直暗中使劲,想要重开冥殿,引那殿里的东西出来,说不定,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一环了。”
“那冥殿之中,皆是凡俗等辈,难以撼动之物。”
“所以老君眉等人断了他们的根基之后,便也无人去管,甚至平素里都尽量让自己不要想起。”
“毕竟,他们太过恐怖,便只是没事了想起他们,都有可能被他们一点点渗透进人间,这也是冥殿已少为人知的原因。”
“对某些存在,只要有人知道他们,便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可就在我生出了是否要大开冥殿,让你们也尝尝厉害的时候,我便感受到了冥殿之中,有人想要与我说话,甚至让我这等无梦之人,都开始频繁的作梦,梦见那十位帝鬼……”
“我很确定,这是因为有人在一直在想办法打通与冥殿的通道,那扇被关了二十四年的殿门,又开始松动了。”
“一旦真被那冥殿里的都夷帝鬼逃了出来,不管你们是争天命,还是什么人间杀劫,便都成了境花水月,这天下,只会回到二十四年之前,都夷坐帝位的时候。”
“……”
听到这里,胡麻都已经有些神色凝重。
十姓之中,居然有人想要重开冥殿,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都夷是与太岁那场契约的签订者,也是这一切祸乱的源头,真让他们逃了出来,谁晓得这世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究竟是谁?
连国师与王家这等被迫离开上京城的,都没有一气之下,真的去打冥殿的主意,而那些还好端端坐在了高位之上的,却已经早动了这心思?
甚至从时间来看,他们打冥殿的主意,还在这样一场人间杀劫之前。
难不成,表面上看都夷的覆灭,有十姓一份功劳,但其实如今的十姓之中,还有效忠于都夷的卧底?
该下狠手了。
在这场杀劫面前,自然要人头滚滚,但又不是真的谁都要杀,便如无常李家,只要他们如约交出了他们手里的一切,削落了十姓之名,那这场杀劫便可以饶过他们,甚至吸纳进来。
但惟有勾结冥殿的,想要阻止这场杀劫的,则须斩全族,一个不留。
“是谁?”
沉默半晌,胡麻才忽然开口询问。
“周祝孙赵陈,都有可能。”
国师低低开口:“在你们掀起了这场大杀劫之后,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这场大杀劫因何而来,甚至可以理解,但十姓却不然,只会认为这便是灭顶之灾,夺天之恨。”
“若那一姓,暗中勾结冥殿,还只是权作后路,那么在迎上了这场大杀劫之后,便是忽然跳了出来,公然与冥殿合作,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了……”
“都夷冥殿,天地所寄,惟历代皇帝命可入,入则坐镇一朝,命数之重,统领数十载,一旦出世,生克天命,天地必现大变,任尔杀劫也好,天命也罢,皆将化作一场戏谑,你们,又将怎么对抗?”
“……”
看得出来,国师是在质问,甚至包括了某种考较之心。
胡麻本是过来问道的,但却被国师扔过来的这份危急,劫难,沉甸甸的压住,倒像是有了种束手无策之感一般。
而在国师目光窘窘,落在了脸上之时,胡麻也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索,又像是迎着了问题,便轻轻淡淡,随口而出,笑道:
“这有何难?”
“在冥殿开门之前,先送我进去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