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

第70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

程澈今年回老家回得早,不偏不倚赶上了年末大扫除。正好是两个高个儿劳动力,只肖站个板凳,天花板上的边边角角都能照顾到。许之卿拎着拖把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程澈正抻着腰擦得起劲,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亮眼。

左右瞧瞧,二老都在卧室收拾倒腾东西,许之卿忍着乐走过去,照着屁股来一下。程澈被他突然的一下,打得抖了下身子,许之卿含着笑手顺到他大腿那施了点力,稳稳地把着人,没让人摔着。

“耍流氓?”

许之卿摇摇头,仰头看他,“累不累?”

程澈朝里屋那俩瞄一眼,顿时委屈上来,低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祈向许之卿,“累……”

看他的模样真就不像个累的,许之卿依然问他,“那怎么办?”

程澈弯下身,腿上是许之卿护着他的手,他不害怕会摔倒。斜溜溜一串暖阳轰进窗台,藏匿于光下的两条清浅的影子顷刻交缠。程澈偷到香并没很快起身,反而就着亲吻侧脸的姿势没动,注视着许之卿翕动的睫毛,只像一半的蝴蝶翅膀,看着孱弱。

残薄蝴蝶只微颤一下,那双眼转动着瞧过来,从程澈弯曲背脊向下滑腻而来的阳光再经过宽直的肩膀仅剩下斑点的光圈,许之卿侧首过来时正撞进鸣鸿。那光波随着程澈的震动而震动,像心跳。

程澈的样子痴了。许之卿不解,误以为他的不满足,凑近,亲吻,嘴唇碰触嘴唇。

程澈身形一晃,待要摔下被一双大手掌牢牢揽住,他折腰撑上许之卿的肩膀,被遮挡的阳光倾斜而下,洒了许之卿满面。许之卿没顾及哪里来的阳光,一颗心将怀里的人从凳子上抱下来。

“不要做危险的动作”许之卿说。

落了地,程澈回神,没向往常般和他说笑。耳朵红着,抬手按了按脖子,一时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许之卿还想说什么,罗云从里屋出来,“诶呀,我找到这个喷雾,擦玻璃可好使了!”

在罗云视线不达的地方,许之卿摁了摁程澈的手,“我来吧,正好擦阳台”

“这个喷头用的时候得转一下啊,像这样…”

“好,我试试,这样?有泡沫”

“对对…擦里头的玻璃就成,外边的咱可不去啊,可危险。到时候和你尹叔他们一块请个爬高擦玻璃的,齐活”

“放心,我先去把阳台的花挪一挪…”

“诶卿卿,我还没给你看我养的君子兰呢,长得比水葱还高呐……”

程立军絮絮叨叨的话从里屋传出来,“你跟孩子叨咕完没?我半只手还在柜子顶悬着呢!”

“急着窜天?!”罗云正给许之卿介绍阳台的各种君兰姐妹,脑袋往后仰,朝着卧室的方向啐,“自己干不了?干啥活都非得搭一个,你是开裆裤里就没长个!”

“我不跟你说…成天就说我……”

罗云和许之卿说话不自觉温和,“这花秋天才开,一直开到冬天,颜色鲜艳着呢…”

“叫什么名字?”

“我还真没记名儿,我给你留籽儿,来年打春儿你种你俩院子里”

“这花吃水吗…?我之前的花好像是我浇水太勤才涝死了”

“不用!它结实着呐…刷牙时候一口吐沫水都够它活个把月!”

程澈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言一句的聊着,总而不是太有价值的话,左耳听过不及右耳就忘了。只可能是时光好,人生选定的某一刻永恒,他选的是这一刻。

玻璃擦得透亮,阳光已暗淡些,多了许多冬天才有的冷蓝的空气。许之卿将花盆摆正归位,迎空一声。

嘭!

啪——

白日的爆竹声,临近过年的日子里每天都上演,上城没有,只有小镇有。

许之卿一怔,看向外面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出来。回过头去,正对上程澈的一双眼。客厅里,他蹲在干活的板凳上,杵着脸正等他落网。

‘怎么了?’许之卿做着这样的口型。

程澈指向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再聚拢着手指朝上迸发,‘哗啦啦——’

他想说:心潮腾涌,澎湃不已。

许之卿默然,下一刻他伸出手也做着‘哗啦啦’泉水咕涌而出的动作,与程澈不同,他的方向朝着自己的心脏。

他心澎湃,只因泉水。

程澈笑了笑,灿然比白昼,星星亮亮。

嘭!

啪!

哗啦啦——

除夕夜没停过的爆竹烟花声此起彼伏,彼长此消,整夜亮灯,红红火火。

电视上播放着新年的广告,预热着春晚。屋里比电视还热闹,厨房里热气蒙蒙,熏了满屋子烟火气。罗云的嗓子嘹亮而温暖,堪比一个巨大巨大的火炉,遮挡在寒风面前。

“快,程澈别玩手机了,看着火!”罗云的声音喊着,“猪蹄子火候不能差…”

“知道啦妈,我跟我姥视频呐!”

“啊?妈?打麻将呢…?”

程立军蹲在厨房门口剔鱼,“我就说白天把鱼剔出来你非得说不新鲜……”

“让你干活就干活!甭墨迹!”

“我干着呢!一句话不让说……?”

“卿卿!尝尝排骨,烂没烂?”

“嗯!可以了可以了!”

“行!保温着,到点儿炒个糖色儿就出锅!”

许之卿从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挤出来,接通视频,那边霍大一嗓子,“新年快乐!”

许之卿笑,“新年快乐,小霸王也新年快乐”

姚二似乎在外面,本来黑漆漆的夜却因为烟火而瀑亮,满屏的欢笑,“他啊,刚才吃糖葫芦倒牙了哈哈哈哈哈…!笨死啦”

尹赫挤过来,露出脸,“我俩还没拜完年呢,拜完找你们去,跟罗姨说一声,排骨必须给我留着!”

“就知道吃”姚二把他推开,神秘兮兮道,“我给你们带惊喜,能不能猜到是什么?”

“大呲花”是程澈说。

许之卿回头,他穿着大红的宽松毛衣,正整理着自己的袖子。

“你咋知道!?”姚二张大嘴巴震惊道。

程澈抱着胳膊,亲昵地挤着许之卿,倒是没注意自己的脸有没有入境,“尹赫那小子每年都送烟火过来,在这小区里放,他有瘾”

“靠!尹赫!你他妈不是说这玩意最有新意!”

“绝几把有新意!”看不见的地方尹赫哀嚎的声音冲出屏幕,“你听程澈那狗犊子瞎嘞嘞!”

视频挂断,许之卿问程澈怎么没去厨房帮忙。程澈摇头摆尾的说他懒得干,等着吃就好,拖着人去沙发上坐着,电视上已经开始了春晚浩浩荡荡的盛大场面,困在方方正正的电视的小盒子里,减轻了很多氛围的冲击,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胳膊挨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注意力没分多少给这春晚。

程澈拿腿碰了碰许之卿的腿,许之卿的腿被波动晃了晃,他接着这力道再撞过去程澈的膝盖,一下碰一下,乐此不疲。

外头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厨房是老两口不停歇的吵嘴,电视机里主持人拜年的贺词一句比一句高,沙发上的两人不说话,不知道沉浸在哪一方世界。

许之卿看向窗外,大红的窗花正正当当的贴着,旁侧两只灯笼呼啦呼啦的转,里面各种吉祥物的图画随着周转蹦跳出来。许之卿笑,“罗姨贴的窗花真好,咱家的窗花被你贴歪了…”

程澈想起来嘴角也挂上笑,尽管他整日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安宁过,“我还问你正不正,你说正,我才落汀”

“我也得负责任?”

“一半吧…”

“你算最高责任人”许之卿说。

“那你算什么?”

“我?”许之卿憋了股笑说,“我算最高责任人家属,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程澈咯咯笑了两声,膝盖再次碰了碰他的。

许之卿看他,程澈压低声音说,“走啊”

许之卿看了一眼门口,不解道,“去哪?”

程澈拉起他,给他套上厚棉服,一整套的保暖装备,自己匆匆穿一件外套,推着人出了门。等门关上,四周陷入黑暗,他才说,“私奔——”

小区都是雪,也可以说小镇都是雪。上城很少有雪,就是有也存不下,最多一日也化得干干净净。

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许之卿记忆里,小镇的雪从初冬开始,一直到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下到鹅毛大雪,小学会放半天假,路上的雪飘得慢,行人走得也慢,大雪天气会把一切都拽得慢慢的,却少有人发现。

程立军工厂休息的日子,就带着小程澈和小许之卿去外面刨雪玩儿,尽管平日程澈也带着他玩雪,但他和程澈都期待程立军休息日的时候。他会带着他们去小镇边缘的种植水稻的河面。半截半截的枯黄水稻沉睡在厚冰里,冰面一层雪。程立军给这两个孩子一人一张纸壳,垫在屁股底下,然后一手拉着一个,在冰面奔跑,由此孩子们就有了一个冰车,司机是爸爸,只要放心的把手交给他,就可以带他们去到任何一个幻想中的全新世界。

胡同里的雪更热闹,只要一家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开始堆雪人,旁处几家闻声都要来凑热闹,以此推开,整一条胡同的人都出来,飞扬的雪球,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捧起雪再砸出去。程澈的雪仗打得狠,一招一个,跑得还快。他攻击的目标多,却每攻击几个都绕跑回来给安心堆雪人那个雪孩子迎头一个雪球,许之卿雪白的脸顷刻就红,打红的,也可能是冻红的,然后乐成一片。那时候小白的笑容太漂亮太干净,像一个真正的驻足在雪里的雪人,沾染人间气,是通了情的精灵,是孕育在胡同里的孩子,是程澈的孩子。

“十点多的时候尹赫他们几个烦人的就来了,紧赶着要一块放烟花,咱俩就趁现在自个儿放……”

身后人没回声,程澈转回头的瞬间,脸上被抹了一层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雪。

恶作剧的人快速擦过他跑去路前面,程澈碰了下脸上的雪水,再去看那方向——许之卿跳跃着逃跑,瞬息间万物停息,一下重重的心跳声,又再下一个瞬息间万物快速流淌而过。

远处忽闪忽暗的除夕烟花,夜空中单薄而缓慢的雪,许之卿因欢愉展开的笑颜,动作间微动的头发,程澈的血液奔腾而起,他突然不满足于人生只能选择一刻是永恒。

程澈迅速攒起一把雪,用力划破天空,噼里啪啦——

天空盛开一朵雪的烟花。

作者有话说

失策了,一章没过完年……下一章接着欢欢喜喜过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