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

吃了晚饭，许之卿揽了刷碗的工作，程澈端着一盒饭后水果站一边陪着，自己吃一个，再喂他一个。

“周末有事吗？”程澈问。

许之卿嚼完嘴里的含带笑意的问，“黄旭洋没告诉你？”

“嘿，这茬还过不去了？”

“过得去，过得去”许之卿慢吞吞的说。

“你正经点”程澈说。

许之卿将手洗了，转身去瞧他。厨房那扇短小的窗子刚要放油烟而开着，此刻反而有了要冷的意思，起了风去吹他俩的衣服，波波动动的。

“我想跟你约会”程澈说。

许之卿去关那扇窗户，因着就离他更近一步，“去哪？”

程澈可算展开笑颜，积极道：“我有个朋友李岩，是舞台剧演员，周末有场试演，我朝他要了两张票”

“还有试演？”

程澈叉了块水润的梨喂进他嘴里，“李岩那家伙能折腾，据他说是弄了全景沉浸式舞台剧，就推一场看看效果。搭棚就用了不少时间，他刚买那块商区的时候我去看过”说到这儿特地凑过去悄悄话似的跟他感叹，“特大”

许之卿点头，“我还没看过舞台剧”

“男朋友带你看”

还没着多谈什么，程澈看了眼时间利落的放下果盘，“晚上我还有点事处理，不陪你睡觉了”

套上外套的动作都很快，许之卿一步步跟着没及上说句话。

送到门口，程澈转回身一把扑向许之卿，重量都压他身上，一时两人都没说话。许之卿捞得严实，没让他往下掉，耳朵潮热，是程澈在他耳边呼吸。因为程澈突然提出离开而焦虑的心思也平静下来，体味着拥抱，意外的鼻子酸。

为什么？他不断叩问。中间十几年的光阴他没哭过，反而再遇见程澈，一次又一次的冒出近乎委屈的情绪。他到底在委屈什么？

“走了，睡觉之前想我三遍”程澈低低的声音送进耳道，鼻尖蹭了蹭许之卿裸露的耳下皮肤。

“到家给我发消息”许之卿说。

“知道啦”

程澈依依不舍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黑暗的楼道。许之卿在原地懵愣一会，想起什么突然奔向窗口往下眺，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周末早上，程澈硬是缠着许之卿在床上耍赖了好半天才起床，正都是有劲的年纪，蹭出火来不好消。到这时候程澈又扭捏起来，憋得红热，搂着亲着，又不再进一步，许之卿有时控制不住要伸进手去，又被他躲了，跑到洗手间冷静。

许之卿只当进度太快，从不追究。只有时候会被他引火不帮灭的态度气着想啃两口解气。

收拾干净，终于出发去剧场。今天许之卿开车，程澈坐副驾上打盹犯懒。其实许之卿挺喜欢程澈不上班的时间没做发型的头发，随意的滑落到额前，眉眼更要明亮，像个卸了架子的散人。更想亲近。

人满为患，比他想象的试演要正规太多，程澈领着许之卿进了后台。幕布遮着，全场的灯也全是暗的，许之卿几乎要紧贴着程澈才能走得稳。来往的人脸也看不清，不远处听见一声，“这！”

“来了”是程澈说。

又走几步才算亮堂起来，到了演员和工作人员做准备的后台，估计刚才程澈是带着他从前头要表演的场地直穿过来的。

人也挤，程澈扶了下许之卿肩膀躲过搬运器材的工作人员。

“给”程澈把准备好的花送过去。

脸上已经化好浓妆的男人惊讶的接过花，“破费了破费了，待会结束别走啊，一块吃饭！”

程澈鄙夷道，“突然说话这么正经不习惯”

“这是李岩”程澈介绍，“这是许之卿”

许之卿朝李岩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握了下。李岩瞧着许之卿打量，发出赞叹的声音，“好啊！程澈你朋友可真帅！妈的老子就喜欢这个类型的！”

程澈一把搂上许之卿的肩膀，“小心你的嘴”

“没事，谁说结婚了不能看帅哥？他敢管我？”

“哟，那我帮你叫他”

“那不用那不用”李岩嘿嘿笑，聊骚也完成了，他钻回化妆间，“说真的，看完不能走啊，一起吃饭！卿卿——”

程澈听了后一句眉头锁得难看，后悔刚才没追上去一脚。搂着许之卿往剧场里走。

“他这人毛病就是嘴欠”

“挺好的”许之卿说。

“那比起我可差远了”程澈一边帮他扶着门帘一边说，“国家都欠我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的表彰”

许之卿笑：“听懂了，回头给你补一个”

“别别，好像弄得我功似的”

“这样啊”许之卿故作烦恼，“那…不弄了？”

直到走到观众席的座位，程澈没忍住凑到他耳边问，“你想给我补什么样的？”

场景全黑，除了零星几个观众走进来开的手电筒，许之卿根本看不见程澈的表情，只得将脸更侧些，寻着黑暗里的声音。

“给你贴个奖状，大字儿的”许之卿补充，“全国选拔二十四孝好男友总冠军，程澈先生。给予表彰”

程澈不满，“我要实际的”

“奖状不够实际？”

“那你和只会口头哄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程先生，我会把奖状贴墙上，保证人人看到你的功绩”许之卿一本正经的说。

程澈又贴得近了，声音更低，“许先生，程先生想要别的”

“程先生想要什么？”

程澈一字一句道：“慢慢悟”

“能不能给点提示？”

“嘶——，直男？”程澈说，“你怎么就不往我身上多花点心思”

许之卿听着耳边呢呢喃喃的怨怼，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又反应到这么黑也没人看见，便去笑了，“知道啦”

许之卿没想到这出戏会这么震撼，剧目结束，灯光亮起时，让他惶惶然没出戏。

最后是程澈拍了拍他的手，带着他从这里走出去。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一表人才的许卿卿喽”李岩跟身边人介绍。

许之卿完全没想到李岩卸了妆长得其实很周正，完全不想剧目中那样冶。也和他本人嬉笑模样不甚符合。李岩身边站着一位比他高半头的男人，戴着眼镜看着距离感很强。

“许之卿”许之卿伸出手去。

“叫他知节就好”李岩笑道。

叫知节的男人重重地看了一眼他，只“嗯”一声，没说别话。

程澈接个工作电话一直没回来，李岩就这东道主的威风带着许之卿在亮灯的大剧场里转。

“这间就是女主人公婕恩的房间”李岩说，“这间也是表演时候最忙的场地，道具要在转场换五次，每次不一样，排练的时候小黑人常常弄错，搞的人头疼”

离着安全距离看和现在直接走进设定场景看感触完全不一样，许之卿细细看了一眼屋内的一应摆设，细小到抽屉里都摆着符合女主人婕恩人物设定的道具。

“太神奇了”许之卿说，“整座剧场就像真实存在的一样，刚才谢幕时候我还一直缓不过来”

被他夸的李岩还不好意思起来，“还行啦，嘿嘿。这整个剧场，包括下半场戏的魔殿都是我老公知节设计的”

许之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主谓前称，有些错愕于李岩就这么轻松自然的说出口。

“说到这，我和程澈认识还是因为当时跟我老公闹分手”

看许之卿明显感兴趣的表情，李岩也摆起架势讲了起来，“我那天晚上去酒吧买醉，打一眼就看中他，哟——，啧啧人群中的极品，本着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帅的原则，想来个一夜风情的。嘿嘿…”

李岩想到当时的场景笑起来，“那孙子看着文质彬彬的下手忒狠，还嫌酒吧地方小给我拎外面马路上揍。我酒劲上来就哭，随便从地上捡个垃圾就朝他身上扔，那场架打得最难看，丢人丢到姥爷家了。我还一边哭一边喊我失恋了，外面人拿我俩当猴看。他也别想跑，摊地上也哭，说什么把初恋弄丢了？记不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喏！”

“也算不打不相识吧！”李岩感叹。

身旁的许之卿不知听到什么地方就沉思起来，猜不透在想什么。

手机来了电话，是程澈的。

“叫咱们下去吃饭”许之卿说，“咱走吧”

“好嘞！大搓一顿！”

到了外面，程澈和知节站在一块等。

“哪吃去？”程澈问。

李岩从台阶上蹦下去，知节绷着脸去接，“合水林苑，哥请你们吃好的！”

看着程澈两人进了车子。李岩撞了下知节的肩膀，“还看？我刚才就想问你了，干嘛一副那么好看的表情看许卿卿？你也喜欢这个类型？”

“也？”知节冷声道。

“啊呸呸！”李岩慌张转了语气，“别转移话题”

知节抓着他塞车里，“觉得他眼熟”

“你见过？”

“不好说”

李岩系上安全带，“那敢情好，我和程崽子是哥们，你和许卿卿是故交，咱亲上加亲！”

“他不是程澈男朋友？”

“啊！？”李岩掉着下巴惊叹。

“不然？”

“我去…”

“还好吗？”程澈不时的看向许之卿。总隐隐觉得许之卿情绪不算太高昂，明明刚才看完节目还兴高采烈的。

“嗯”许之卿说，“你的两个朋友都很好，感觉长了很多见识”

程澈扯了抹笑，“李岩没事，他旁边那个你少接触”

“知节？”

“他有姓”程澈强调。

“算了，李岩那个没正调的肯定没说”程澈想了想说，“上城造纸的那家”

许之卿惊讶道，“林？”

程澈点点头。

“资本…”许之卿默默吐出一句。

程澈笑出声，“也对”

快驶进正街区，林知节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缓缓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副驾驶打游戏的李岩随口“嗯”了声，没注意他的口气有些不一样。

“我唯一输的那次…”

上学时期，他父亲为了让他顺利在媒体前漂亮的露一次脸，办了一场全国性的比赛。他当时在上城的学校里早有名气，怎么也不可能会输给一个不知道哪个乡下来的穷小子。

但他输了。

上城各所头部大学甚至都老远递去了保送名额，林知节却再没在上城见过许之卿这个本该一片坦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