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嵩山

第183章 番外 王天冬（三）

自从受了胯下之辱，魏家才等人仿佛对王天冬失去兴趣，虽仍时不时嘲讽讥笑他，却不再故意刁难。

如此，王天冬倒是在学堂安稳的渡过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里，通过听王先生讲课，之前许多疑惑不解之处豁然开朗，王天冬感觉自己的学识正在突飞猛进。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两个月之后，王天冬忽然发现，先生的授课内容，竟有些和之前重复，而且整体进度也慢了许多。

原以为是先生年事已高，记混了，很快便能更正，谁知非但没有，反倒越发严重。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天冬仅有一年时间，如何忍心如此浪费，一天放学之后，便开口提醒。

谁知先生非但不听，反倒将王天冬一阵斥责，说他不敬师长，甚至威胁要把他赶出学堂。

王天冬吓得浑身战栗，心里比这秋风还要寒冷，哪里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接下来的日子，先生还是如此。

既然先生讲的慢，王天冬索性自学，遇到不解之处，便去询问先生。

又没想到，先生非但没有向他讲解，反倒再次训斥，说他不知脚踏实地、贪多嚼不烂。

又被斥责之后，王天冬也不敢再找先生求教，只能自己看书琢磨。

但如此一来，岂不和他之前在石河村一样？

他那五十两谢师礼花的还有什么意义！

“竟是这样！”

正当王天冬心中苦闷，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王先生授课，并非都是如此重复拖沓，对学堂里某些人，他讲的进度并不慢，而且讲解极为细致。

当然，这并非在课堂上，而是这些人另有时间到王先生家中，由王先生一对一指导。

按照旁人的话说，这叫做开小灶！

王天冬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想要在王家私塾精进学问，需得开小灶，唯有开小灶，才能科举有望。

之前那位进士，便是在王先生这里开了七八年小灶，这才高中。

王天冬自然也想开小灶，但开小灶还要另外再备一份谢师礼。

而且，这一份需得一百两银子！

之前那五十两，已然榨干王天冬的钱袋，他去哪里再寻一百两。

原本以为，进入了王家私塾，便等同鱼跃龙门。

现在方知，这学堂之中竟也还分个三六九等。

沉重现实的打击下，王天冬苦闷不已，甚至于接连数日无心听讲。

五十两银子换的这一年，一天就是一两百文钱，但现在先生所讲内容，他大都已经明了，就算听了又有何用。

“不行！”

如此浑浑噩噩又是一个多月，待到初雪降临，外衣单薄，刺骨寒风让王天冬猛然清醒。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花了五十两银子！

也许是上苍有眼，也许有心人天不负，真让他发现一个机会。

王先生虽有一妻两妾，但并无儿子，仅一个女儿，年方二八，尚未出阁。

按照大明律法，女子十四便能成亲，王先生女儿已然十六，算是不小了。

王天冬心道，他若是能够娶了这位王小姐，成了王先生的东床快婿，纵使没有谢师礼，王先生不也要好好教他？

而且，王先生仅这一个女儿，若是娶了她，待王先生百年之后，这王家财产，岂不都是他的？

吃绝户，历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王天冬虽不认得王小姐，他这个无父无母的采药小子，和王家也门不当户不对。但在他看来，以他的才学智慧，配他王家小姐并不算高攀。

毕竟，古往今来都是说郎才女貌，对于男人来说，才学才是第一位。

最重要的是，眼下的王天冬，只能看到这一条出路。

“便这么办！”

辗转反侧数夜，王天冬终于下定决心，娶王小姐，成为王先生女婿。

既然已经决定，接下来就是如何将想法变成现实。

王天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结识王小姐。

他反复思索，若是直接向王先生提出，要娶他的女儿，只怕王先生非但不会答应，反倒会命人将他打一顿，然后轰出学堂。

虽然在王天冬看来，这是王先生目光短浅，看不出他是一匹千里马。但眼下情况如此，所以直接找王先生断然不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媒人，王天冬也是没钱去请的。

正途走不通，就只能来一些歪门邪道。

比如，直接接触王小姐本人。

王家仅这么一个孩子，想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若是王小姐认定王天冬，王先生这个做父亲的，为了女儿幸福最终也只能妥协。

毕竟，王小姐年龄也已经不小，不可能一直耽搁阁中。

那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结识王小姐。

学堂虽就在王家隔壁，但两个院子并不相通。

实际上，就算进了王家，他一个外男，也不可能进得去内宅，会面王家小姐。

既然他进不去，就只能等王小姐从王家出来。

但大家闺秀，就算出门，也必定有丫鬟老妈子陪同，而且乘车坐轿，也极少在街上抛头露面。

如此，王天冬又何来机会？

“你小子倒是好个贼胆。”

夜晚，王家巷子拐角，一名十三四的小丫鬟看着王天冬，嘴角一抹冷笑。

“并非贼胆，而是诚心。”

王天冬笑笑，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塞到小丫鬟手中。

之前和陆南星一起得到的银两，除了那五十两谢师礼之外，王天冬还有一些节余，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一直没敢动。

此番为了收买王小姐的丫鬟，这才咬牙掏出五两。

“呵呵，你虽穷酸，倒是还挺大方。”

掂量一下手中银子，小丫鬟不禁笑笑。

王天冬也是一脸陪笑，又是拱手作揖。

“大方与否，分对谁，求姐姐帮我。待我成事，万万忘不掉姐姐恩情，必定百倍报答。”

“行吧，我也不是贪图你银子，更不是奢求你报答，而是看你对我家小姐确实诚心诚意，而且你这长相，也还说得过去。”

将银子揣起来，小丫鬟看一眼四下，接着压低声音说道。

“两天之后，小姐要去城外观音寺祈福，到时候只有我在身边。”

“明白了！多谢姐姐！”

得到这个机密消息，王天冬满脸兴奋，又是连连作揖道谢。

第二日回到家里，王天冬先是将衣服好好浆洗一遍。由于没有更换的衣服，只能裹着被子过了一天，自然也没能去学堂。

不过，王先生现在讲的那些东西，王天冬自认都已经熟稔，听不听无关紧要。

再者，只要拿下王小姐，以后他便是王家女婿，哪还在乎这一两天的课程。

待到丫鬟说的日子，王天冬穿着干净，又好好打扮收拾一番，提前来到祥福县城外十里的观音寺。

守在寺院大门口，直到中午时候，这才看到一辆马车过来。先是一个丫鬟下来，正是王天冬那晚买通的王家丫鬟。

紧接着，小丫鬟将王家小姐搀扶下车，一齐走进寺院。

由于戴着斗笠，遮住面容，王天冬没能看到王小姐模样，但想来不会差。

毕竟，王先生这么有钱，不论娶妻还是纳妾，又岂会要一个丑妇，若是母亲貌美，生的女儿自然也不差。

越想越是欣喜，王天冬当即跟了进去。    车夫在外等候，如那晚说的那样，王小姐此时身旁只有小丫鬟，主仆二人径直来到大殿。

巨大的观音像前，王小姐将斗笠摘了，递给旁边小丫鬟。盈盈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口中不知叨念着什么。

“也还可以。”

王天冬已经跟过来，此时终于看到王小姐真容，却是有些许失望。

王小姐母亲自然是好看的，可惜王小姐长得过于像她的父亲了。

不过紧接着，王天冬便收起这个想法。

他之所以想娶王小姐，是看中了王家资产，王小姐相貌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得到王家资产，日后再纳两房美妾就是了。

紧接着，径直走到王小姐身边，假装也是拜佛的样子，却是故意将一张纸从袖口中掉出，径直落到王小姐脚下。

王小姐看到，下意识捡起，上面竟写着一首诗：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

……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好一句脉脉不得语。”

心中默读一遍，王小姐不禁一声轻叹。

接着转向王天冬，将诗词奉还。

“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这是我近来新作的一首诗，差点遗落，真是多谢小姐。”

王天冬一副煞有其事模样，眼睛却看着王小姐。

这首《迢迢牵牛星》自然不是他所做，但他猜想，王小姐之前并未读过这首诗。

毕竟年代久远，再者，王天冬早就向小丫鬟打听过，王小姐虽喜好诗词，但王先生对此管束颇严，她闺房中也只有一本唐代的诗集。

就算王小姐知晓这首诗，也无妨，王天冬早就想好说辞搪塞。

总之，投其所好。

既然王小姐喜欢诗词，他便奉上一首诗词。

而且是写男女之爱的情诗。

哪个少女不怀春，王小姐二八年华，对此又岂能毫无心思？

实际上，王天冬原本也想过自己作一首，但短短两日，并未得到什么好句。

正所谓妙手偶得之，诗词这种东西，需得有感而发，临场做题就已经落了下乘。

而且王天冬自认，他精力都在经济文章，本就没花多大心思于诗词。

“小姐方才说这是首写得好。”

王天冬面带笑容，柔声说道。

“莫非小姐也懂诗？”

“小女子哪懂的诗词，只是喜欢罢了。”

“呵呵，小姐过谦了，天下的事情，哪个不是由喜欢开始。”

“先生此言甚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王小姐莞尔一笑，又是将诗词递过来。

“物归原主。”

“不不不。”

王天冬连连摆手，又是笑笑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诗词也是一样，只有在喜欢它的人手里，才有价值。既然小姐喜欢这首诗，那便赠与小姐吧。”

“这怎么能行！我岂能留你的东西！”

王小姐微微睁大眼睛，面露惊色。

男女私相会赠，本就不合礼仪规矩，更何况是这种描写男女情爱的诗词！

“有何不可？”

王天冬却是一本正经，巧舌如簧说道。

“这首诗虽是我作的，但已然遗落，小姐自地上拾起，便是你捡的，如何留不得？”

“这……”

一通歪理邪说，弄得王小姐有些糊涂。

关键是，她确实很喜欢这首诗词。

略微沉吟，并没说话，将这首诗收到袖管之中。

紧接着转身，向殿外走去。

见王小姐收了他的诗，王天冬内心雀跃不已。

虽不是定情之物，但作为情诗，也有三分意思。王小姐既收了，就说明他们之间有戏！

“小姐！”

想到这里，王天冬快步赶上去，故意从旁边经过，小声说一句。

“拜佛讲究心诚则灵，莫要忘了过几日来还愿。”

“这是自然。”

王小姐低声说一句，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斗笠戴上，并不看旁边王天冬。

王天冬却并没有离开，又追问一句。

“那小姐何时来还愿。”

“愿望何时成真，我又岂能知晓，既然如此，又岂知何时还愿。”

王小姐笑笑，又是轻声说一句。

“若是有缘，自然还会再见。”

“有缘再见……”

望着王小姐急促小碎步离开的背影，王天冬心中又是一阵激动。

片刻之后回过神，嘴角泛起一抹轻笑。

什么有缘再见，他从不相信什么缘分之类，他只相信事在人为！

不过，若是能够再见王小姐，此事便成了大半。

至于怎么见到，其实也简单。

别人不知道王小姐还愿时间，她的贴身丫鬟能不知道吗？

只是，那小丫鬟极为奸猾，想要从她口中得到消息，只怕又要出点血。

“吝啬这几两银子，又怎么成得了大事！”

仅剩下十来两积蓄，但想到娶了王小姐的种种好处，王天冬便下定决心。

接着转身，在观音像前也拜了拜。

挺直上身深吸一口气，站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