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嵩山
181.第181章 番外 王天冬(一)
第181章 番外 王天冬(一)
“再会!”
“珍重。”
石河村口,陆南星、王天冬对面而立,一个抱拳一个拱手。
接着各自转身,一个奔西一个往东。
怀里揣着那几经周折得来的几十两银子,王天冬心中充满兴奋,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但吃一堑长一智的他,生怕再被贼人盯上,脸上不敢有丝毫显露。
好在,石河村到祥福县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太多次,途中并未出现什么波折。
上午进城,王天冬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来到王先生家。
虽只是一个私塾先生,却是誉满全县的先生,又曾教出一个进士学生,王先生的家虽比不上那些豪绅,却也是一座二进二出带花园的大宅子。
除了两方妾室之外,还有十几个仆人,在祥福县也算是富贵人家。
听说是来读书求学,而且带够了谢师礼,大门口下人这才让王天冬进门,但不准他往里走,只能在门房等候。
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从上午一直到晚上,莫说吃的,王天冬甚至连口水都没得喝,但为了能够进入王家私塾,他不停舔舐干燥的嘴唇,强行忍耐下来。
直到将要戌时,这才有人过来,带王天冬进去。
在走廊拐了几个弯,最后来到一间小厅,上面正中位置,一个看起来已有五十多岁,穿着华贵的矮胖男人倚靠在太师椅里面。
旁边站着两名年轻女子,一个捶腿一个揉肩。
王先生从牙缝剔出一根肉丝,又嚼了嚼咽下,这才低头看一眼王天冬。
“就是你想来我的私塾读书。”
“是的先生,学生名叫王天……”
“不着急叫先生。”
王先生摆摆手打断王天冬,开门见山的问一句。
“五十两谢师礼可带来了。”
“带了。”
王天冬点点头,规矩他自然早就知道。
“好。”
王先生微微坐直,接着伸出手。
王天冬站在原地,却没有动。
“既然带了,还不赶紧拿出来!”
“这……”
王天冬有些犹豫,现在就要纳谢师礼吗。
毕竟,他们才刚见面,王先生也并未询问他一些情况,甚至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见王天冬没有掏银子的意思,王先生登时脸色一沉。
“你若是舍不得,那便走吧,我家私塾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怎会!不敢不敢!”
王天冬连忙否认,心中疑窦瞬间被这一声呵斥轰散,慌乱的从怀里将早已包好的五十两银子掏出来。
上前两步,恭敬的递到王先生手里。
王先生打开布包,查点过后,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意。
“先生。”
王天冬站在那里,心中颇为忐忑,壮着胆子问一句。
“我能来私塾读书了吗。”
“明天一早,去学堂报到。”
王先生说了一句,接着便不耐烦的摆摆手。
门口站着的下人会意,进来将王天冬带了出去。
王天冬一头雾水,又跟着下人离开。
直到出了王家大门,王天冬孤零零站在漆黑的街上,被冷风一激,浑浑噩噩的头脑这才瞬间清醒。
这便成了?
怀里原本沉甸甸的银子已经没有,现在的他可谓两手空空,只有王先生一句话,甚至连个书面凭证都没有。
等到明日,他就这么去学堂吗?
一股寒意从心底生出,王天冬不由得打个寒颤,转身就想回去再询问清楚一些。
但看到王家紧闭的大门,两条腿就像灌满铅,始终无法迈出半步,一颗心也仿佛渐渐沉入河底。
想要再去问清楚,又生怕恼了王先生,王天冬最终没敢去叫门,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走到街头,他又站住。
他怀里的银两已经剩余不多,还要用来读书,哪里舍得住客栈。
今晚,他睡哪?
这城里,就算有一些废弃的破房子,也早已被乞丐占据。王天冬若是闯进去,非但不能过夜,只怕还会被打一顿,甚至抢光他身上的银子。
此时,王天冬忽然怀念起陆南星,虽是一介武夫,在这个时候却极为管用。
“唉~!”
王天冬长叹一声,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在一家背风的门楼下面,蜷缩成一团,模模糊糊过了一夜。
直到大门打开,将他惊醒,连忙起身逃跑。
走在街上,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看到路两旁摊贩兜售的吃食,王天冬忍不住连连吞口水。
最后也花了两文钱,买一张饼,去茶摊讨了半碗凉水,狼吞虎咽塞了下去。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张饼如何能够,但好歹也不觉得太饿了。
王天冬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前往王家学堂。
万幸,并未出什么意外。
辰时刚过,王先生过来,并未假装不认识,吞没王天冬那五十两银子。
也没有什么拜师的礼仪,甚至并未向其他人介绍,只是指了指学堂最后面的空位,让王天冬坐下,便开始讲述今日的课程。
坐在王家学堂,看着讲书的先生,以及周围的同学,王天冬按捺不住的满心激动。一上午时间,关于王先生讲了什么,竟是全然没能听进去。
对于一直求知若渴的王天冬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同时又是羞愧后悔,白白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中午时候,王先生要午休一段时间,不授课。
学生在学堂之中,也可以稍作歇息,吃些东西喝点茶水之类。
此时王家私塾,总共二十多名学生,大多是县里的富家子弟。
待到王先生出去,各家的书童小厮纷纷进来,将各种吃食拿出。
看着这些肉食糕点,王天冬又不禁吞吞口水,好在,他早上吃了一块饼,还不算太饿,能够忍住。
不去看那些美食,王天冬深吸一口气,调整心绪之后,走向聚在一起的一帮学生,拱手说道。
“诸位同窗,我叫王天冬,初来学堂,今后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同窗海涵。”
“王天冬?”
一名正在啃鸡腿又高又胖的男子看向王天冬,笑笑说道。
“天冬性寒、味甘、微苦,有养阴清热,润肺滋肾之效,可对。” “兄台学识渊博,令人钦佩。”
这本不是什么多高深的知识,但为了快些拉近同学间的关系,王天冬还是满脸笑容的称赞一句。
高胖男子微微点头,又笑着询问一句。
“你父亲为何给你取个药名,是你幼时多病吗。”
“并非如此。”
王天冬笑笑,如实说道。
“不瞒兄台,我生自采药为生的村子,村里人都是以药取名。”
“……原来是个采药小子。”
刚才还平易近人的高胖男子,听到王天冬出身,竟是瞬间脸色一沉,接着冷哼一声。
“一个穷小子,也配与我们一起读书。”
“就是!王先生不知怎么想的,竟什么人都收进来。”
“王先生何许人也,自是要福润天下,我等却是俗人,还需注意身份,不能什么人都结交。”
“没错,还不赶紧滚远些!”
紧接着,其他人也对着王天冬一阵呵斥,仿佛在驱赶街边一条野狗。
王天冬瞬间怒火中烧,他并未比这些人少交一文钱,也是纳了五十两谢师礼进来的,这些人凭什么自认高他一头!
虽然心中愤恨,但对方人多势众,王天冬又能如何,只能忍气吞声退回座位。
既然他们瞧不起自己,自己也没必要去巴结他们。王天冬心中暗道,只要他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届时,这些人都要跪在他跟前舔他脚底的泥!
下午时候,王天冬认真听王先生讲书,不敢有丝毫遗漏。
但既然是讲书,总要有书。
王天冬之前虽在书摊淘了一些书,但并不全,如此一来,还得再花钱购置一些书籍,这让本就拮据的王天冬肉疼不已。
除了买书之外,其实食住才是大问题。王家私塾并没有宿舍,更不提供饭食,这些都需要学生自己解决。
至于之前交纳的五十两银子,只是单纯的谢师礼而已。
未时刚过,学堂便放了学,王先生将门锁了,所有学生都不得逗留。
王天冬走在街上,望着形形色色的行人,心头一时间颇有感触。就在尚未弄清楚,到底在感慨什么,饥饿感再次将他拉回现世。
实在太饿了,咬牙又掏出两文钱,买一张饼吃。
一边吃着,王天冬一边思索,接下来的伙食问题该如何解决。
哪怕一天只吃两张饼,也要四文钱。虽不多,但现在全力读书的他,没有时间进山采药,便断了收入来源。
“唉~!”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眉目,王天冬又是长叹一声,接着快步出城。
衣食住行,对于现在的王天冬来说,衣能蔽体即可,行便是两条腿。除了吃,还有就是住的问题,
王天冬下午便已经想好,回石河村住!
石河村距离祥福县二十里地,单趟就要差不多一个时辰,但总比露宿街头的好。
毕竟,随着天气渐冷,睡大街是有可能被冻死的。
而且,夜晚是各种贼人出没的时候,他一个文弱书生,极不安全。
时间飞快,转眼十多天过去,王天冬在学堂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辰时讲学,申时放学,中间三个时辰。
石河村距离祥福县二十里地,王天冬放学便回,有时到家尚且没有黑天。
至于早上,他天不亮便出发,完全可以赶在王先生到学堂之前到达。
虽然没有时间再进山采药,但王天冬心思活络,很快找到其他收入来源。
既然每日都要进城,索性帮村民将草药带到城里卖,或者捎回一些其他东西,可以帮村民省出一天的时间,他则只要两文钱作为报酬。
两文钱,便足够他买一张饼了。
一个村民一次两文钱,累计起来,也勉强够他生活。
另外,他早些进城,会帮茶博士收拾出摊之类的,茶博士也会给他两文钱。
如此一来,虽然艰苦,但至少不会被饿死。
但想要再攒够五十两银子,却是毫无可能。
上了几日之后,王天冬这才知晓,谢师礼的五十两银子,并非一次性,而是每年都要!
是了,既然谢师礼,岂不是每年都要。
他没有办法再弄五十两银子,也就是说,他只能在王家私塾读一年书。
没有办法,王天冬只能暗自下定决心,在这一年内尽可能精进,达到科举高中的程度!
接下来,王天冬完全不再想其他,只是尽可能的读书。
“王冬瓜,又没东西吃啊,少爷这还有根骨头,赏你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天冬想好好读书,却总是遭到其他学生欺凌侮辱。
能进王家私塾的,非富即贵,王天冬这个采药的穷小子,如同异类,自然成为众人欺凌的对象。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王天冬忍无可忍,和这些人争执起来。
但他毕竟一人,又如何说得过这么多张嘴,反倒是又被各种奚落辱骂。
至于动手,对方人多势众,外面还有小厮书童,王天冬还不至于傻到自己找打。
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人每日以欺侮他为乐,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王天冬,让他实在无法安心读书。
对于读书,尤其是他只有一年时间,王天冬看的比命还重。
“先生。”
没有办法,王天冬只能找到王先生,将此事告发。
希望王先生出面,制止这些恶童,这么一来,他也就能够安心读书。
“他们欺侮你?”
王先生打量王天冬一眼,冷哼一声。
“这学堂里这么多人,他们为何不去欺侮别人,为何偏偏欺侮你!”
“这……”
“我看分明是你不安分守己!”
王先生脸色阴沉,冷声呵斥。
“你若再惹是生非,就离开我的学堂!”
“先生不是!”
“休要继续强辩!”
先生又是一声呵斥,已然不容许王天冬再说。
王天冬虽有万分委屈,此时却也无法说出来,根本没有人帮他做主。
王天冬暗暗叹口气,他还原本以为,先生作为学堂的主人,会是主持正义之人。但实际上,先生只管传道受业,并不想陷入这些麻烦之中。
终究是他太天真了。
上告无门,王天冬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既然没有人帮他主持公道,那他便自己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