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祸水
第六十九章
真相大白后,席上的众宾客也在后知后觉中,意识到了尤妲窈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
其实若单单只论家事,尤妲窈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可若是添上她与忠毅候府之间的关系,那身价自然就水涨船高了,毕竟官场上,讲究的就是个利益结合,她虽不是忠毅候府的嫡女,可眼见忠毅候府如此维护她,哪怕是当初在不知真相,她被千夫所指时,仍愿意将她照拂进府内,单单论这份情谊,就俨然将她当作了亲身女儿来对待。
且眼瞧这孩子就是个极其知分寸的孩子,否则楚文昌兄妹都不可能待她如此亲厚,这份表亲的情谊,必然要延续到下一代的,那若是谁家娶了尤妲窈,也轮得上是与忠毅候府攀上了亲戚。
若是将那楚潇潇娶回来,还只怕她仗着母家权势,入门之后托大拿乔,倒还不如娶尤妲窈,毕竟她既有作为宗妇的联姻价值,又有小官庶女好拿捏的底子,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是为自家儿郎娶妻的绝佳选择。
再说了,抛开那些势力的念头。
这孩子相貌绝佳,仪态万千,不卑不亢,临危不乱……啧啧啧,越是细想便越是觉得满意。
席上的官家娘子们,都是眼光毒辣,且行动力绝佳之人,宴上就拉着毛韵娘打探她这外甥女的品性,眼见这做舅母的,对她这外甥女是夸了又夸,心中更是有了底,还未等到宴散,就命人去了取了拜帖来,接着各种赏花品茶的由头,邀尤妲窈上门……
虽不是自家女儿,可毛韵娘实在有种欣慰至极,与有容焉的快感。
眼下,她将那些请帖一一摊开在榻前,几乎就要摆到塌尾。
“你父亲到底是个挂念你的,眼见你在园中晕倒之后,是他将你抱回厢房,又老泪纵横哭了一个多时辰,原是在此处守着你,方才要去国子监处理要事才离开,这些请柬与拜帖我都给他看了,他倒也是上心得很,全都仔细看过,后来又说毕竟是婚姻大事,总是要挑个你喜欢的才好,待你醒了之后再一起商议着做决断。”
“他悔不当初,只道以前是自己瞎了眼,才给你定下了于王顺良的婚约,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擦亮了眼睛好好挑选,也不求那郎子家世多高才学多好,只要是个能真心实意待你的便好。”
毛韵娘将这些交代完,又轻握了握她的指尖,
“此事关乎你毕生的幸福,若是落在你那个不上算的嫡母手中,只怕她要将你当作待价而沽的货品,哪家聘金给的最高,便直接将你舍给谁,你父亲心中也清楚她是个那样的德性,便让我为你操持。”
尤妲窈在榻上往前欠了千身,只哑着嗓子道,
“既如此,便只能劳驾舅母费心了。”
毛韵娘笑着摆摆手,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只要你放心得过舅母便好。”
世事变幻,忠毅候府现在瞧着是花团锦簇,可万一那日落魄了呢?
免不了要寻些关系近的血亲帮扶,所以毛韵娘向来是乐善好施,广结善缘的。
且小女娘嫁了人就是另一番境地,外甥女现在瞧着是出身不高,可保不齐她嫁了个前程似锦的夫家,今后飞黄腾达了,指不定还做了忠毅候府的靠山呢?总而言之,一切都是说不准的。
只是毛韵娘倒也不敢托大,毕竟尤妲窈不是自家女儿,此事是关乎终身,若是有个好去处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嫁得不好说不定还会落了外甥女埋冤,所以她终究只能从侧面给些建议,也还是要尤妲窈自己拿主意才是。
“我入京不久,对那些世家大族也还并不特别了解,只能从后宅的贵妇圈中旁敲侧击打探,在这些下了帖子的门户中,抛却那些才学平平有心攀附的,有这么几家倒确可留意留意……”
“其一便是陇西大族赵家的庶长子,赵琅。
此人你们听说过么?三甲探花,论相貌论才学论人品,都是顶顶好的,之前听闻他家嫡母有意让他与母家结亲,不过好似听闻赵琅并不情愿,这婚事就耽搁了下来,方才席间那赵家主母寻到我,说那赵琅对你有意,只要你点头,便可迎娶你为正室大妇……只是我觉得,那赵琅名声虽好,可他赵家的门楣却不是那么好进的,你若嫁进去做这庶长儿媳,若没有些手段恐日子不好过,怕就怕齐大非偶……”
“说起这些高门大户……奇的是宜春侯府夫人,方才也带着嫡长媳来送帖子。
论家世,这宜春侯府乃开国公爵,门第比那赵家还要高出不少,且他家在朝中向来谨小慎微,眼界也高,从不轻易与官员结交,你若当真能嫁进去,可保一世富贵平安,我原想着她是给家中哪个子侄费心相看,谁知那宜春侯府夫人竟说家中的嫡次子喜欢上你了,想要聘你入门,话里话外还透露,只要张嘴给个数,聘金想要多少便给多少……
这是打量着让我们卖外甥女呢?啧,谁人不知宜春侯府嫡次子就是个智商仅五岁的痴儿?你若嫁进去,那不就是守活寡么?总不能日日跟着顽童玩儿泥巴吧?莫说我不同意,就连你舅父听了都摇头。”
“论起来,倒是还有一个些微靠谱些的。
那便是工部尚书邹清明,此人年岁比你大五岁,相貌端正,人品贵重,二十出头就已官居三品,想来今后官至内阁不在话下,他是自个儿到我面前来求娶的,道今日初次见你,便一见钟情,想要聘你回家主持中馈……只是唯有一点,他是个鳏夫,先头那位夫人与他是青梅竹马,后来不幸染了重病去世,膝下留了个女儿,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娶,宅中也无侍妾通房……”
……
毛韵娘如数家珍般,将这些郎君的底细一一道来,优点缺点全都说清楚道明白,好让尤妲窈心中有数。
赵琅…萧勐…
听到这二人的名字,尤妲窈实在是有些微恍惚,之前她都有向二人表露过婚嫁之意,可却并不顺畅,萧勐是因为双亲反对,赵琅则是因为顾及她声名不佳,现在这两家却骤然变了副面孔,不约而同都想要娶她为妻?向来人心就是如此,雪中不送碳,锦上要添花,她身上的污名洗刷干净之后,美名而至,连带着身价也番了番。
可是之前他们分明将她弃之敝履啊?
又哪里能让她再甘心情愿嫁过去呢?
现王顺良已然伏法,她也不再会为了权势,而以自己为饵。
终于可以从这幅棋盘中跳出来,按照自己的心意好好过日子了。
就算要嫁人,也终归要嫁个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男子才是。
至于选谁?
尤妲窈默了默,然后抿唇,与毛韵娘轻声说道,
“舅母的话,窈儿都听明白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让我将这些贴子收拢了,回小花枝巷再细细查看?”
毛韵娘也担心她操之过急,胡乱做下决定,点头应到“自然应该是如此”,然后又劝了劝让她就留在忠毅候府过夜,可尤妲窈还念着小花枝巷的事儿未了,只道自己身子已然无碍,忠毅候府的一干亲眷这才略略放心了些,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命好几个侍卫将她护送回了小花枝巷。
才踏入府,便立即往主院而去,廊下的精致的宫灯随风微微飘荡。
而那个男人似是早就知道她回来,屋门大开着,看窗外灯光闪烁的剪影,好似正在提笔写字,尤妲窈闷声踏入房中,一样就望见他果然长身而立站在书桌旁,英俊的面庞被烛光染上了层暖黄。
男人压根就未抬眼,手下奋笔疾书着,扬了扬剑眉,
“今日忠毅候府倒是上演了场好戏,我未到场,确是可惜,
只是表妹如今大仇得报,感受如何?”
这幅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愈发肯定了尤妲窈心中的猜想。
她肃了肃,按照嬷嬷们的指导,行了个五体匍地的大礼,屏气凝神道,“臣女叩见皇上。”
李淮泽指尖的笔微微一顿,先是道了句平身,又觉得想来有些好笑,那日坦白她不信,今日倒是终于琢磨透了,只徐徐问道,
“这会子怎么一下开了窍?”
得到了确认,尤妲窈心中悬着大石终于落下。
她抬眼望了望眼前之人,只觉得虽说换了个身份,可或许是这段时间二人太过亲密,并不觉得他非常陌生,只是在敬畏胆怯中,微微多了几分稀奇。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之前表哥就戏言过他是皇上,就引得她几分狐疑,可今日引宾客去园中的孔雀是皇上赏赐的,且表哥好似知道今日会发生些什么,特意嘱咐要让她带着匕首防身……
又联想起这间针插不穿水泼不进的宅子,以及表哥成谜的行踪,家中根本没有营收却富丽堂皇的装潢,奢靡至极的吃穿用度,经常出现在膳桌上难寻的山野奇珍……她早该想明白的,什么患了心疾的表哥,不过都是他用来遮掩身份的借口罢了。
可饶是身份变换,也不能改变他帮助她颇多的事实。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无论他为何要介入自己的人生,她都是应该感谢他的。
尤妲窈敛了敛神,温声细语回话道,
“之前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若有何怠慢无礼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李淮泽此时才搁下笔,抬眼朝她往来,许是经历了一天的兵荒马乱,她肉眼瞧着好似憔悴了些,单薄的身影随着跳跃的烛光微微晃动,如玉的面容染了层暖光,显得更加温存,很有些家常的味道。
他看得心尖微动,绕到书桌前,抿唇微笑了笑。
“怠慢无礼确是有的,细数起来,你那些罪责都够掉八百遍脑袋……”
略略显摆了番天家威范后,又微微倾身朝前,凑到她身侧来,依旧如以往般戏谑眨了眨眼,
“可你我二人之间若是那般生分,倒显得朕没有丝毫人气儿了……”
“来,再唤声子润哥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