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祸水

第六十七章

小女娘有些骄傲是应当的。

不愿做妾,赵琅也能理解。

往往这种时候,就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待她彻底想通了,也就就范了。

赵琅确信,方才在庭院中窈窈必然是看见自己了,只是因心中有气,且又避讳着,不愿让旁人知晓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才那般视若无睹,现下他怕别人看出端倪,倒也不敢跟得太紧,只若近若远跟在后头……原以为她或只是应酬累了,想要独自在庭院中躲躲清静,哪知那个胭脂色的身影竟越行越远,跨入雕梁绘金的垂花门中……

脚底迟疑一下。

他到底不愿错失这次机会,追了上去。

谁知还未踏上那垂花门的石阶,就听得后来传来一句。

“入了垂花门,便是后院,外男不得擅入。

赵公子是有礼之人,不会在我忠毅候府犯了此等忌讳吧?”

竟被抓了个正着。

赵琅一回头,发声者正是之前在书斋门口见过的,忠毅候嫡长子楚文昌。

眼睁睁望着那个娉婷身影,在回廊转角处彻底消失不见,赵琅面上闪过一丝失落。

可面对此番质问,他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只微微朝前呵身,有条不紊解释温声,

“是我莽撞,急着更衣,确有些慌不择路,并未有意冒犯,还望楚小侯爷见谅。”

由上次书斋,楚文昌便清楚这二人间必是发生过什么,可那是表妹私隐,她既不愿说,那他这个做表哥的必然也不好问。

只是他们好似并非像是两情相悦,毕竟方才在庭院中时,他眼瞧着表妹甚至连眼神都未给过赵琅一个,倒是这赵琅行迹鬼祟,对表妹紧追不舍……

这人瞧着不像个蠢的。

怎得行为举止却如此不知分寸?

今日这样的场合,这个与窈儿沾亲带故的表哥,尚且要与之避嫌,不能表现的太过亲厚,他赵琅倒好,硬生生跟了表妹小半柱香,还昏头转向得连后院都要闯,若是被有心人咂摸出些什么来,岂不是又要陷表妹于水深火热中?!

瞧着眼前这个绣花枕头,楚文昌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想到表妹或就是因为他把自己拒绝了,他便是实在想要将其敲打一番,也不怕直接摊开了说,炮火连天的语气怼道。

“在书斋也是,今日也是……其实赵公子何必要如此穷追不舍,将事情搅得这般复杂?

你若心仪表妹,直接上门求娶便是;若是畏惧人言,那往后便莫要来沾边……女孩儿家韶华易逝,哪儿经得起你这般拖泥带水?你莫不是觉得表妹身陷流言,便可这样随意招惹?若真如此,那便是错想了,我忠毅候府虽比不得簪缨世家,可若想要护个表小姐,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番话下来,听得赵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险些有些无地自容。

今日原是来忠毅候府贺寿,作为宾客,他身后代表的是陇西世家,合该好好规范言行,哪知被忠毅候府的下任家主撞破想要私闯后宅,还被这般斥骂一通,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是保不住了。

如棒喝般,赵琅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才惊觉方才自己竟如此感情用事,只再三道抱歉,又倾身拱了拱手,朝前院的方向去了,而楚文昌虽对他有些微词,可到底来者是客,眼见这人倒也算得上知趣,便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眼前前方又来了三两个宾客,便又挂上副应酬的笑脸……

今日忠毅候的寿宴场面格外盛大,朝中百官几乎尽数都到场,摄政王也过来略坐了坐,甚至宫中都送来了几样珍稀贺礼,宫中的礼官甚至还传来了道嘉奖文书,上头尽是写对楚丰强的溢美之词……这无一都在证明着楚丰强圣眷正浓,前程远大。

自皇上登基之后,还从未厚赏过哪个臣子,忠毅候这可谓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众人眼见这情形,只觉终有一日楚丰强或得虎符兵强,执掌西北各军……大树底下好乘凉,百官都生了些攀附的心思,而利益结盟最好的方法便是联姻。

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未婚配的楚文昌与楚潇潇,已然成了块香馍馍。

毛韵娘陷在妇人堆中,言语之中自然也听出了她们拉媒的心思,她自然也是忧心自家儿女与外甥女的婚事,眸光不停打转,落在庭中的各个郎君与娘子身上,只是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也不是正经说亲事的好时候,只脸上挂笑应几句,道“还需从长计议”……

里午膳时分约还有三四刻钟,宾客已差不多尽数到齐。

一个身着宫袍的礼官太监,行至高处石阶之上,躬身笑呵呵发言。

“皇上体恤忠毅候几十年来在战场上的辛劳,方特意送了六只孔雀来。

孔雀又可唤为绶带鸟,绶与寿同音,为的就是庆贺忠毅候身康体健,福寿绵长。”

“孔雀乃百鸟之王,这几只蓝孔雀,乃榜葛剌国敬献给我朝的贡品。

方才驯兽的宫人来报,道经过喂食逗弄,现有好几只孔雀都已展尾开屏,五颜六色的羽毛交织在一处,颜色格外炫彩斑斓,诸位贵人可移步后宅花园中一观,只是小的还需提示一点,孔雀胆小喜静,还望诸位脚步放轻,莫要发出动静,否则若是惊扰神鸟,那便是有负皇上心意。”

此话一出,宾客们便传出阵阵惊喜的低呼。

在场者大多非富即贵,那些能花银子就能买到的物件,他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唯这奇珍异兽,却不是谁都能看得到的。

饶是藩王郡主,此生也是难得一观。

楚丰强又是朝天拱手,由衷感叹了番皇恩浩荡,然后引领着众宾客跨过垂花门,浩浩荡荡往安静的后院中行去。

经那太监交代一番,众人唯恐惊扰神鸟,也不敢带上那些年岁不大,或会哭闹的孩童,这一路脚下的步子都不敢踩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除了些微的衣料摩擦声以外,静若无声……

这头。

花园东南处的厢房中,床幔后人影浮动,小寐了会儿的尤妲窈,终于睡眼朦胧着醒了过来。

应酬交际这事儿,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件体力活儿。

不仅仅要时时刻刻保持优美体态,精神也一直紧绷着,方才她不过跟在表姐身后转悠了那么会儿,就觉比平日里练了半天舞还要更累,好在睡了一觉,将精气神都养足了些,否则还真不知还有没有气力应对待会儿的寿宴。

尤妲窈先是轻唤了几声“阿红”,门外却无人应答,她倒也并未多想,只觉她或许是去更衣了,又或许是府中忙不过来,有人差遣她帮手去了……无妨,左右待会儿阿红见她已不在房中,自会去宴上寻她。

“吱呀”一声,她伸出指尖将门打开,抬眼望了望天色,只觉好似离午膳时分还有个一两刻钟。

心中松了口气,没有延误筵席就好。

左右提前到了也是无事,尤妲窈心里也不着急,只裙摆翩跹着,缓步而行。

忠毅候府的后院甚大,除了几个主子居住的院落,其他待客的厢房就几十间之多,大多都以花园为中心坐落,由一眼望不见头的长廊连接着……大抵是仆婢们都在前院与后厨忙活,这一路走来,尤妲窈压根就未见到一个人影,她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何不妥,渐渐的心中生出些怪异,不禁将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轻垫了垫。

正踏下长廊,欲穿过假山错落,绿植丛生花园时……

倏忽又右侧方的石壁后头,窜出个黑影,拉住她的手腕,猛然拽入石林之中。

尤妲窈反应过来,欲要挣扎时,已是来不及,后背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上,吃痛到要喊出声来,可嘴却被只手掌死死捂住,压根就出不了声,她惊惧到浑身都颤抖,惶惶然抬眼,瞳孔骤然睁大……

竟是刘顺良!

今日忠毅候府待客,宴请文武百官,唯一没有接到请帖的,便是眼前之人。

那张可恨又可怖的脸,放大在眼前。

尤妲窈瞪圆了眼睛,眸光中泛着的厌恶与憎恨,如果可以,恨不得当场就结果了他!

忠毅候府的假山高低错落,石峰之间留有些罅隙,二人现在就卡在狭窄仄逼的山体之间,可以活动的空间范围极其有限。

刘顺良身上穿着小厮的衣裳,他确是混进来的。

他早就来寻尤妲窈细问个说法,可她所住的小花枝巷看护甚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于是只能冒险,将希望寄托在今日忠毅候府的寿宴上,盼着能在此处堵住她,苦于没有接到请帖,无奈之下只能扮作小厮。

原以为忠毅候府上下都忙成陀螺,想要摸进来很容易,哪知那忠毅候夫人掌家甚严,出入都要看过对牌,他由晨时起就在外头蹲守,一直到半个时辰前,才终于寻到时机入了府中,又格外顺畅的在个后厨妈子的口中,得知了尤妲窈的行踪……

总之,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顺良将她钳制得动弹不得,示意莫要出声,眸光恶狠,低沉的语气中尽是威胁。

“把解药交出来,我便放了你。”

“否则,喜事变丧,撤红挂白。

今后忠毅候的寿辰,便是你尤妲窈的丧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