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祸水

第二十八章

“……只是他不仅扶了我。

还,还抱了我。”

男人最懂男人。

在李淮泽看来,赵琅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自小在家宅中被嫡母打压,却还想尽一切办法博取功名,抓住所有机会向上攀爬,远扬才名,骨子里必然是利己到了极致,靠己之力走到今日,并无伤天害理之心,倒也无可厚非。

可对于尤妲窈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心中终究是抱着怀疑态度。

由禁军搜集来的情报来看,赵琅面上倒也算得上是个温润君子,所以在李淮泽的预料中,他必然是不会放任酒醉的尤妲窈不管的,可至多能想到他会伸手扶她,的确没想到赵琅还会抱她。

看来这赵琅……好像比预料中还要更喜欢尤妲窈。

那样一个懂得权衡利弊,将功名利禄刻到骨头里的的世家子弟,竟也会为了情爱昏头转向,对一个于他无任何益处的女子动心么?

究竟是赵琅鬼迷了心窍,还是尤妲窈确实太动人?

思及此处。

李淮泽斟茶的指尖微滞,将眸光定定落在尤妲窈娇美的面容上,压下心底忽冒出来的异样,将她的话又在嘴中滚了一遍,缓沉道了句,

“……抱了你?

如何抱的?说得细致些。”

尤妲窈自是老老实实交代,甚至手脚并用开始演示。

“就是在我装醉的时候,他忽就上前,将我放倒在怀中,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我的腿弯中,我就这么靠在他坚阔的胸膛上…”

赵琅到底是全京城女眷都想要嫁的郎君,能有机会与他熟稔亲近,确实不失为件美事,尤妲窈回想起方才那些细节,心中也觉得有些暖意,嘴角不自觉上扬,流露出些甜腻笑意……

丝毫未察觉,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说起来就有些收不住,“……我原也觉得他此举好似有些孟浪,可他抱我的手掌并未落实,而是攥成了拳头,果然不愧是被京中人人称道的正人君子…”

“够了。”

李淮泽终是听不下去,冷言打断了她的话。

尤妲窈立马闭嘴,笑容也僵在脸上。

按理来说,赵琅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于她达成目的来说是好事,表哥合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好像略微不悦。

对上她呆楞困惑的眸光,李淮泽也自觉方才反应有些过度。

可不知为何,听到她与那赵琅那般亲近,他不由便有些心绪不宁,气血翻涌。

李淮泽也试图为这莫名的情绪,寻出个理由来。

默了几瞬之后,终于寻出了个合理的由头。

“他确是抱了你。

可你不会因此就喜欢上他了吧?”

尤妲窈凝神想了想,正色道,

“没有。”

李淮泽给她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我今日便再教你个道理。

你若当真想要撩获人心,狐媚天下,那便切记不能将任何男人放在心上。无论他们多么温柔体贴,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对你如何极尽关照……都要务必切记,他们不过就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

若是于你有用,那他们便是趁手的刀剑,为你砍尽荆棘。

若是于你无用,弃之扔之,莫要再留恋多看一眼。”

这原是帝王弄权之道。

却没想到现在由个天下至尊嘴中说出,教给了个想要以美色惑人的女郎。

“你面上可柔,可媚,可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

可内里必要如铸钢般,要坚,要硬,要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犹如清晨的敲响的第一声佛钟。

令人醍醐灌顶,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自出生在这世上的那一日起,身边所有人都对尤妲窈说,女子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子从子,对待男人要尊要重,要敬要爱,可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要将男人视为工具,看做登云梯,当作手中刃。

虽在她决意要利用美色狐媚男人那刻起,多少也存了些这样的心思,可眼下被人这般赤*裸*裸点了出来,她心头只觉震动不已。

毕竟在这世上,只有男人利用女人的份,嫌少有女人能踩着男人的肩膀向上攀。

且这些话,若是由出生烟花柳巷之地的姨娘口中说出,尤妲窈或还觉得合理,可偏偏是个病入膏肓,不久即将离世的的郎君嘴中道出,反而更让尤妲窈在觉得荒诞之余,心生了几分敬服。

“所以,无论是赵琅,还是其他任何男人,终究都是工具。

莫要对工具,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欣赏之意。”

尤妲窈震在原地,久不能平复,只将盈盈看着对面男人,秋水似的眸光中似涌起波澜。

她抿了抿唇,终究问出了心中所惑。

“那你呢?

我也要将子润哥哥你视为工具么?”

她倒不是个蠢笨的,懂得些举一反三的道理。

李淮泽确也是个男人。

可若说当工具,那他也必是把令人望之心怯,见血封喉,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宝器,绝非是尤妲窈此时能一手掌握得住的。

可转念想了想,其实在允她长住进小花枝巷的那日起,他或就已不自觉成了她的手中刀。

一把能令仇家覆巢破卵的宝器,在她手中,生生使成了根隔靴挠痒的棒槌。

于她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李淮泽现在还并不太在乎她是如何看待他的,亦不在乎在她心中他是何位置。

最要紧的是,这台落魄美艳官女,施计勾诱青年才俊的戏码,于他来说尚还有些看头,所以他还愿意在她身上花费些功夫。

可若是哪日一朝戏散,又或者他没有了兴致,那她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在离开之前,饶是你视我为工具又有何妨?

若是确能将我物尽其用,那便也算你有本事。”

尤妲窈显然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关窍,一时间也顾不上去钻什么工具人的牛角尖……

只满心将注意力落在“离开”两字上面。

她自然而然将此“离开”二字,视为离开人世,撒手人寰,天人永隔。

虽说二人相处时间不长,可尤妲窈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表哥虽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实在有副热心肠,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对她好却不求回报之人。

一想到他即将离世,她不由有些悲从中来,可又实在不晓得应该为他再做些什么,只一脸懊丧,眸底闪动盈盈泪光,

“可子润哥哥,窈儿并不想你离开……”

这软声中,夹杂着满满的委屈与浓烈的遗憾,甚至还带着些微怯懦。

李淮泽不由心空一瞬,冰封许久的内心,似稍裂开了些微缝隙,可他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得尤妲窈又继续道。

“子润哥哥何必这么早就想身后事?

可惜窈儿不能以身代病,为你分担些许……可这段时间若是你想要吃什么喝什么玩儿什么,都只管告诉窈儿,窈儿必定在你身侧好好侍奉,若是还有何未了的遗愿,窈儿也必定……”

李淮泽这才明白她是误会想岔了。

他忽觉这个病重表哥的头衔很是晦气!

大有一种还未成就丰功伟业,就被人诅咒身死的错觉。

他气得太阳穴直跳,将琉璃白瓷茶盖重重磕合上,绷不住正要怒斥几句,可或是一时心力滞堵,喉头发痒,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

如此显然做实了他病弱表哥的人设。

尤妲窈心头一惊,赶忙迎上前来,抬起葱白细嫩的指尖,由后轻抚着他的后背,着急得立马就要哭出声来,“表哥你可还好么?必是你在此处坐久,着了风了,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就去唤人去给你请大夫来。”

就在她即将扭身离开的瞬间,确被人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李淮泽英朗的面容已胀至通红,冷声劝阻道,

“我无事!在此处稍待片刻便好。

咳咳…你若想当真为我好,也莫要去寻什么大夫,不如少说几句话,去厨房给我烧几道菜来。”

尤妲窈放心不过,只顾探了探他光洁的额头,

“真的么?

当真没有着凉?”

微凉的触感传来,一时让李淮泽有些不适应,他便头躲开了,只咳嗽着点了点头。

尤妲窈虽探出他并未发热,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妥,立马将何嬷嬷请来,眼见他有人照应后,这才彻底安心,又听说何嬷嬷言语中提及,道他还未用过午膳,又开始着急。

“表哥岂能如此将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尤其是患疾之人,一日三餐更要按时吃,我这就去小厨房给你热菜。”

李淮泽面带疑惑,

“你再道一遍。

热菜?

热什么菜?”

尤妲窈听出他语中的愠怒,不禁小心翼翼解释道,

“……就是由仙客来中带包带回来的那些美味佳肴。

那道如意温补甲鱼鸡汤,还有什锦蛇羹,以及清炖鹌鹑……这些菜热一热都是还好吃着呢,子润哥哥放心,那些菜我与阿红全都未动过筷。”

“什么甲鱼蛇羹鹌鹑,光是听上去就倒胃口。

我不吃这些,你就照前两日那样,做些家常菜便是。”

尤妲窈抿了抿唇,还想要坚持。

“可…可那些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今日若不吃了,只怕变了味全浪费了,子润哥哥好歹尝几口,看在它们价值不菲的份上?”

李淮泽见她如此顽固不化,只眼周皱紧,给了她个你觉得爷瞧着像缺银钱的么的眼神,只沉着脸不说话

心疾,首当其冲的,便是不能生气。

尤妲窈见他一副油盐不进铁了心的样子,担心若再多发一言,恐会勾起他的旧疾,到底也不敢再劝,只缩着脖子,朝小厨房的方向快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