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者一败涂地

以孱弱的人类身躯与坚不可摧的妖魔种。

正面对抗，以卵击石。

高空之上的观战者紧握住双手，甚至下意识的捏碎了一大块空气，逆卷的狂风化作气流吹乱了炫目长发，吉普莉尔紧迫的凝视着战场中央这次交锋的结果，她从未如此心跳剧烈过，就连正面狩猎巨人种乃是龙精种都没有这种强烈的高扬感。

轰鸣声起，烟尘沸沸扬扬，大气震撼，纷乱的气流将黑灰卷起漫天。

苏白的斗篷也在海啸山崩的对抗中化作漫天齑粉，灰色的斗篷与碧色的灰交织在一起，漫天散落，宛若晶莹的雪，群星之尘。

滴答，滴答……有声响传来，血液洒落。

少年立于原地，阴影中抬起头来，他的整条左臂已经空空荡荡，并非是被斩断，亦不是被截断，而是在正面的轰击中，彻底消失。

以卵击石的结果就是这样，狂暴的气劲在一瞬间击碎了苏白的左臂骨骼，几乎将他的半个肩胛骨也震碎，力道摧毁皮肉骨骼，鲜血自毛细血孔中涌出，他的整条左臂就好似从内部被爆破了一样，已经被彻彻底底的摧毁殆尽，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没有。

左臂仅仅只是给妖魔种的鳞片上添了一抹血色。

苏白抬起头，脸色已然惨白，随着这左臂灰飞烟灭的……或许是他的绝命一击。

吉普莉尔的脸色也变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苏白不可能正面硬碰硬成功，他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击，但内心无比的渴望着那微弱的可能性。

若是他真的成功了，是否能够证明那份可能性真的存在。

但事实就在眼前，苏白绝不是强大妖魔种的敌手。

她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观看下去，苏白一定会死，在接下来的三秒之内会被这个妖魔种大卸八块。

没时间犹豫了……

一瞬间，吉普莉尔甚至抛却了过去习惯性的理性思考，明明作为天翼种，她不该拥有怜悯，对于低等生命生杀予夺且肆意妄为的她会想去拯救别的生命，这本身就显得十分可笑。

可此时此刻，她深刻的认为这个人类不该死在这里……正如自己连续挑战龙精种数次而不死一样，或许她真的从这个背影上看见了属于自我的那种倔强。

……哪怕破坏规则……

吉普莉尔煽动双翼，分开空间，正欲挥手砍下那妖魔种的头颅。

但一瞬间，她的动作陷入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因为有一片金色羽毛飘零，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不要冲动，番外个体，注视着就足矣……”金色的少女悬浮于大气上，其身形看似那般渺小，却有着支撑起天地的伟岸，出现的瞬间，时间的流动仿佛都变得极短缓慢。

“阿尔特修……大人……”吉普莉尔无法回头，也无法动弹，开启的空间再度闭合，她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您为何会在这儿……”

她更想问的是，为何吾主也会凝视着这样的一位人类。

“因为。”神灵种金色的双瞳没有移开视线，她轻启双唇：“他的力量是我赋予的……与身为番外个体的你相互吸引，也不足为奇，同为‘特殊的存在’。”

吉普莉尔眼瞳收缩，她瞬间明白了全部……包括这种奇特的情感，或许也是因为力量源于同一处而产生的共鸣，所以才会有种不能坐视不管的感受。

他虽不是天翼种，但继承了阿尔特修的力量，双方便是同源，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苏白也是天翼种。

“吾主，若是如此为何要阻拦我……”吉普莉尔咬住嘴唇：“他不是特别的存在么？请吾主允许我施以援手，被区区妖魔种所害，有辱吾主的赐福。”

神灵种的话音似乎多了几分人性化的笑意，她松开手，凝视着下方：“番外个体，你再仔细看看……吾所钟爱的弱者，绝不会败在这里。”

听着创造主的言语，吉普莉尔心说这怎么可能，分明苏白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失去一条左臂，大量失血，如何能应付仍然是全盛期的妖魔种，他恐怕甚至已经无法站立……

“！”吉普莉尔的心理活动戛然而止，因为她注意到苏白竟是在笑。

他在笑，他在狂笑。

如一代狂人般，越是伤痛，越是颓势，越是搏命，那股热血就越发沸腾。

苏白战意不减分毫，反而血性激发，苍白的脸上鲜血沾染似燃烧的火焰之画卷。

凄美，热烈，盛放。

他怎会陷入颓势之中，这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在血雾爆散之时，旁人看见的是他丢失了一条左臂，惨烈的以卵碰石，可对苏白来说，他已经握住了胜利的契机。

因为这条手臂，是他主动让出去的！

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让我有近身的机会！

苏白少了一条左臂，可左臂仅仅是左臂，他的右臂上附着灵装，全幅的力量早已转移至右手，右掌五指贴附于上位妖魔的胸膛，动作看似轻柔，如弱柳扶风，但一掌中尽是排山倒海的内劲。

气力贯通，若是无法击碎你的外壳，那就从内部击溃。

一次轮回中，苏白出入金光世界，见识过各路高手绝学，唯独只跟在一个人的身边学过三个月的掌法，因此这一掌，便是儒侠史艳文的成名绝学。

名曰——

【纯阳】！

缺乏纯阳内功与真气支持，纯阳一掌徒有其形，并无内部变化。

纯阳掌需从真气支持才能发挥足够威力，但这些苏白并没有。

所以这一掌，他倾尽自己所有，打入自己体内全数的精灵以及全数的气力！

苏白一掌倾尽山河，如百流汇川，毫无保留的释放纯阳一击，这一掌避无可避，本就是零距离，印在上位妖魔种的胸膛之上，指尖荡漾的浑厚气力以及精灵瞬间透过鳞片的缝隙渗入了它的身躯里面，有如一滴水迅速融入了干涸的大地中，不见踪迹。

余波扩散，仅仅只是掀起一丝微尘。

妖魔种低下头望着垂死挣扎的人类，它发出一阵轻哼，一丁点感觉都没，鳞片完好无损，这就是最后的反击？未免也太过于孱弱了，不过仔细一看，这家伙连兽人种都不是，一只直立的猴子哪里能有多强的实力。

它当然不清楚，这一掌落下，若是掀起越小的微尘，就越能证明这一掌的气力没有浪费，尽数打入身躯内部……而之后，狂暴的破坏才会从内部开始。

“该收你的人头了……”妖魔种扬起手臂，对准了苏白的脖颈，可突然间他有点头晕，视线开始恍惚，双眼也开始迅速冲血，耳朵听不见声音开始耳鸣，更是喉咙一甜，咳出一口鲜血，他身体摇晃起来，四肢不太灵敏，尾巴撑住身体不落地，它狂怒的凝视着苏白，半只眼睛大量冲血：“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体内的精灵会暴走，你的内脏会坏死，你的器官会逐步衰竭……简而言之，你已经死了。”苏白回答的很明确，内伤致死者不外如是。

“不可能！我的鳞片坚不可摧！”妖魔种再度咳出一大口血，血液已经开始转为深红色。

“你的防御的确强悍，所以我攻击的不是你的表皮，而是你的内里。”苏白往后一靠，他甚至已经没了站立的力气，跌坐在崎岖不平的岩石地表上，却依旧以讽刺的视线凝视着妖魔种；“不明白吗？就相当于兽人种发动血坏一样，你体内的精灵已经开始暴走了，但只是纯粹的暴走。”

“你，你这劣等生物……”妖魔种爆发出色厉内荏的申请，但它已经逐渐动不了四肢了。

“继续说，我听着呢。”苏白望着它，平静的望着一个死人。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妖魔种怒吼着，它竭尽全力张大嘴巴，庞大的精灵在口中汇聚，卷入它的体内，引发更加庞大的混乱，它打算聚集庞大的精灵来引发自爆，拖着苏白一同下地狱。

它无能狂怒的咆哮着，就连声音也逐渐模糊，舌头麻痹，无法发声。

狂怒着的妖魔种知道自己终于快完了，但它作为‘强者’的卑微自尊不允许它死的这么憋屈，死在这么一位弱者的手里，甚至……毫无征兆，如若不是它大意，如若不是这个猴子过于卑劣，它不可能会输！

要死至少也要死在强者的手里……它至少要拖着这个猴子下地狱！

骤然间，一道光影穿过空间，妖魔种的视线凝滞了，凝聚的庞大精灵缓缓散去，它的眼球在眼眶里疯狂的颤抖着，只因在这片苍茫夜色中多了一位背负双翼的死神，曾经撕下它一片翅膀的天翼种优雅的朝着它露出微笑。

然后……它吓破胆了。

“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压垮了它的心房，若是上一刻妖魔种还保留一丝强者的尊严，这一刻连这份虚假的自尊都被撕裂的一丁点不剩下……它绝望着诅咒着，瞪大了双目，流淌出满腔血泪，惨烈的憋屈的倒在了地面，咽下最后一口气息。

它败给弱者，却死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