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重生]

第 36 章 青云路(十一)

谢琅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之意。

笑道:“是我二叔在里面设宴,我只是来作陪的。”

卫瑾瑜等了片刻,见他只提崔灏,对另一位主角苏文卿只字不提,便知他并不想外人尤其是他这个卫氏人知道苏文卿与谢氏的关系,只凭雍临一个“文卿公子”的称呼,寻常人也不会把人和苏文卿联系起来。

便也从善如流点头:“挺好的,北里夜间风光好,亲朋好友多聚一聚,互相说说贴心话,一日的疲劳也可尽消了。世子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真要走了?”

“我又不似世子,有这般疼爱自己的二叔在身边,不走作甚。”

谢琅却没动。

卫瑾瑜不由再度抬眸看他。

谢琅目光沉沉地落下,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昏暗光线下,散发着重重幽光,仿佛要把人吞进腹中似的,半晌,他嘴角忽一挑,道:“真是奇怪,你又不在乎这些,何必每回说话都给人一种吃味的错觉。”

卫瑾瑜轻怔了下。

片刻,也扬起嘴角,道:“世子没听过一个典故么,同样参禅悟道,有人见山,有人见水,还有人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误把水当山,错把山当水。世子觉得我在吃味,并非我吃味,而是世子个人错觉而已。”

谢琅忍不住叹气。

“典故我是没听过,但我瞧出来了,有些人啊,肉没长多少,牙尖嘴利,倒是比以前更厉害了。”

卫瑾瑜亦没理会他的奚落,伸手,轻轻把人推开,道:“同窗还在等我,告辞了。”

说完,自转身而去。

谢琅就那么立在原地,一直盯着那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彻底瞧不见了,仍没有挪动分毫。

“世子爷,咱们……进去么?”

雍临小心翼翼询问。

他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方才不该那般大呼小叫的,可错已铸成,再后悔也没用了。下次再说话做事,须得先探查好情况,二思而后行才是,雍临在心里告诫自己。同时忍不住想,他家世子爷怎么这般倒霉,上回与二公子吃个饭能与二爷撞上,这回与二爷吃个饭偏又被那二公子撞上。

“进去吧。”

半晌,谢琅慢慢收回视线,道了句。

吃完酒食,卫瑾瑜二人仍乘坐魏府的马车回去。

孟尧现下寄居在魏府,自然和魏惊春顺路,他问卫瑾瑜:“卫公子直接回谢府么?”

谢府和魏府并不在一个坊市内,如果卫瑾瑜要回谢府,他们可以先绕到去谢府,再回魏府。

卫瑾瑜道:“能否劳烦你们送我回学监里?”

另外两人都有些惊诧。

孟尧下意识看了眼天色,没忍住问:“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回学监么?”

卫瑾瑜点头:“我想把剩下的半册书看完。”

北里距离国子学很近,驱车再跑一趟自然比去谢府还要方便,到了国子监门口,卫瑾

瑜独自下车,

与孟尧、魏惊春作别后,

便转身进了学监大门。

孟尧与魏惊春在车内目送那少年郎进去,孟尧叹道:“这位卫公子,用功之程度,着实是令人钦佩,今日一番话,也振聋发聩。”

当然,二人心中也隐隐有另一番猜测。

譬如,是不是谢氏那位世子脾气太差,两人交恶,卫瑾瑜才不愿回府。

只是这种事毕竟事涉对方隐秘,他们最多也就在心里想一想,绝不敢妄言。

卫瑾瑜在藏书阁待到亥时二刻,依旧抱着未看完的书去了值房。因为顾凌洲的吩咐,如今值房条件好了许多,不仅有现成的茶点饮子,里面隔间还放置了浴桶,可以简单沐浴擦拭。

因为大多数时间留宿监中,明棠每隔几天便会给他送几套衣袍过来,顺便把需要换洗的取走。

今日吃了酒,虽只是春蓼酒,身上也沾了不少酒气,卫瑾瑜烧了热水,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换上干净衣袍,便依旧坐到了书案后看书。

“公子。”

正看得投入,值房外忽然传来声音。

卫瑾瑜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一名长相陌生、做掌事装束的男子。男子朝他恭敬行过礼,道:“先生在等着公子呢。”

卫瑾瑜默了默,方关上值房门,跟着男子过去了。

两人从学监一处偏僻的侧门出去,不远处的墙下,已立着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先生。”

卫瑾瑜唤了声,掀袍跪下。

掌事恭谨退到一边。

男子转过身,掀开斗篷,露出一张温润白皙的脸庞,正是内阁次辅韩莳芳。

韩莳芳盯着地上的少年,许久未叫起,而是扫了眼旁边的掌事。

掌事会意,从袖中取出一根鞭子,又快又狠往卫瑾瑜背上抽了一鞭。

卫瑾瑜咬牙忍了。

韩莳芳问:“知错么?”

卫瑾瑜掩住眸底浮起的冷意,道:“学生知错。”

韩莳芳叹了口气,把人扶起,道:“上回,若不是你擅自行动,替皇帝挡了那一刀,黄纯下场会比现在更惨。如今虽也达到目的了,毕竟差了一口气,你也别怪先生心狠,先生也是为了能及早铲除奸佞,替你父亲翻案。”

卫瑾瑜道:“学生明白。是学生太心急,太想往上爬了,觉得是个获得皇帝信任的机会,就顺势而为了。先生还有其他吩咐么?”

韩莳芳深深打量少年片刻,笑道:“这阵子,你好好备考,不必再做其他事了。”

回到值房,卫瑾瑜简单擦拭了一下背上的伤口,又上了药,便坐回案后,继续看书。一道鞭伤而已,算不得什么伤,只是后背火辣辣的疼,仍不受控制出了很多冷汗。

如果再有个人让他咬一下就好了。

卫瑾瑜想,并第一次有点想念谢琅这个人。

**

谢琅与裘英、雍临一道回到谢府,孟祥先迎上来,替他牵了马,又

解了氅衣后,方凝重道:“世子,今日傍晚,雍王和赵王都让人送来了请帖给世子,雍王想约世子一道赛马,赵王想约世子一道狩猎。”

这是终于按捺不住了呀,谢琅在心里想,对此事不算太奇怪,甚至觉得,这两位都将东宫之位视为囊中之物的皇子,能耐着性子等到此刻,已是十分沉得住气。

裘英在一旁听见,道:“赛马狩猎只是由头罢了,这两位皇子,怕都是想把世子爷拉入麾下,让北境二十万大军为他们的太子位保驾护航。只是,这两边同时送来了帖子,世子无论接哪一个,都得罪人呀。若都接了吧,似乎也不大妥当。”

谢琅慢悠悠道:“我一个也不接。”

裘英一愣,旋即皱眉:“如此,岂不是两边都要得罪。”

“急什么,还没到火候呢。”

谢琅转头吩咐雍临:“你想个法子,把两边都递了帖子的事散播给对方。先让他们窝里斗一斗,把水搅浑了再说吧。”

雍临应是。

谢琅回到东跨院,院中一如既往地清静,只李、顾二女官恭敬地侯在廊下。谢琅从不让她们近身伺候,打过照面,便让人退下。

进屋沐过浴,躺到冰凉枕席上,禁不住想起今日酒馆里相遇的场景。

和他吃饭时,滴酒不沾,如今倒是会和别人一道饮酒了,似乎还连衣袍都打湿了。他唇色浅淡,饮完酒,格外莹润,甚至透出如樱一般的颜色,配上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那般充满蛊惑而挑衅盯着人时……谢琅胸膛里莫名浮起一股激荡,与强烈的想把人狠狠揉碎的冲动。

比烈马屈服在他脚下、任他驱使还要令他痛快兴奋的想象。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念与渴望。

他真想瞧瞧,到了那种情况下,哭都哭哑了,他还牙尖嘴利得起来么。

顶着这样一副诱人色相,也敢和旁人饮酒作乐,衣袍都弄湿了,还真是……欠管教。

只是冷静下来,他不免又冷漠地想,对方如此无心无情,他为何要越陷越深,玩火自焚。

他应当时刻警醒自己,那是一条毒蛇,能被咬一口,就能被咬第二口,逢场作戏也就罢了,怎么还真当真了,还在二叔面前表现得要与他生死不移一般。

可真是犯贱。

如此不安稳睡了一夜,次日天未大亮,谢琅便醒来。他作息大部分时间标准严格,睁眼顶着帐顶片刻,草草拢了下衣袍,正要起身,忽觉不对。

伸手往下腹袍摆一摸,果然是湿的。

袍摆之下,显然也不正常。

谢琅狠狠咬了下后槽牙,方吐出一口气,便知昨夜深睡时,多半又做那可恶的梦了。

**

雍王得知赵王也往谢府送了帖子,果然大怒,他手指紧攥着座椅扶手,手背因用力而暴起青筋。

“本王就说,他谢唯慎就算再嚣张不可一世,怎么敢公然拒接本王的帖子,原来是本王那个好弟弟在从中作祟!”

“萧楚珏,你是偏要让本王不痛快是么。”

雍王的愤怒,不止是因为这回的事,而是这些年来,只要是他看中的朝臣或谋士,总会被赵王萧楚珏捷足先登,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赵王拉拢了去,但赵王背后是裴氏,身份到底比他这个卫皇后养子更高贵一些,一些世家大族,宁肯和赵王结交,也不愿理会他这个雍王。

谋士在一旁劝解:“谢氏如今与卫氏联姻,王爷有皇后娘娘和卫阁老做靠山,还怕谢氏将来不效忠王爷么?圣上正值盛年,王爷理应韬光养晦,何必与赵王争一时意气。”

雍王道:“谢琅看在卫氏面子上效忠我,岂如谢氏直接效忠本王来得可靠?而且,萧楚珏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人,他必会挖空心思讨好。卫谢联姻只是一时,谁知道以后会如何,本王怎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兴风作浪而毫无作为。”

“韬光养晦,说得好听,只怕养着养着,东宫之位,就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谋士便斟酌道:“不如另辟蹊径呢?”

雍王看他。

谋士道:“如今那位谢世子的夫人,不就是卫二公子么?王爷何不直接下帖子给卫二公子,请他在中间转圜,这枕边风,总比其他风好用一些。”

雍王还当他出什么好主意,闻言嗤笑:“现在满大街都知道,他不被谢唯慎所喜,成婚这么久,要不是太后逼着,谢唯慎恐怕连他房间都不会进,找他转圜,还不如本王自己上呢。”

只是提起这个名字,雍王不免心痒痒的。

道:“说来这谢唯慎,还真不是一般人,那么一个玉质仙姿的货色搁在枕边,竟也忍得住。换作本王,哼,非得调.教得服服帖帖,可惜如今人在国子学读书,不好骗出来……”

他惊觉失言,缓缓闭了嘴。

然大腿上一处陈年旧伤,却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疼起来。

雍王眼底戾色一闪而过。

谢唯慎既不要,总有一日,他要把人用链子拴起来,好好磋磨教训。

谋士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道:“谢氏手握兵权,谢唯慎行事谨慎也在情理之中,五月会试在即,依属下看,王爷不妨等会考结束,从这批新科举子中好好物色几个,纳入麾下。尤其是那个宁州解元苏文卿,赵王那头也盯得很紧呢。”

“是啊,会试结束,才是真正的战场呢,本王真是迫不及待了。”

雍王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

五月会试转眼即到。

因为要连考二场,每场二天,考生要在贡院里连待九天九夜,吃住都在贡院里解决,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卫瑾瑜也不得不提前回了府。

谢琅这日下值,见屋里罕见亮着灯,两个女官也领着下人进进出出的在忙碌,才意识到是要考试了。

他掀帘进了屋,见卫瑾瑜仍旧坐在床上看书,直接走过去问:“明日几时开考?”

卫瑾瑜不解他何意。

谢琅道:“正好顺路,我送你过去。”

他站在床前,瞳孔幽黑望来,卫瑾瑜总觉得那里面好像有点别样的愉悦,不免奇怪,他考试,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人不用去送苏文卿么?

转念一想,贡院那样人多眼杂的地方,的确容易暴露关系,便点头:“那就有劳了。”

谢琅眼底愉悦更浓。

“这点小事,客气什么。”

卫瑾瑜心底那股古怪的感觉更强烈,但明日就是考试,他实在没工夫去探究谢琅的心思了,便依旧低头,专注看书了。

次日一早,谢琅早早起来,送卫瑾瑜到贡院。

看那考篮里被两个女官塞得满满当当,也着实没什么可添置的了,只能嘴上添了句吉利话:“好好考。”

“承蒙世子吉言了。”

到了地方,卫瑾瑜抱着考篮独自往贡院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