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27. 落红包(二合一+1000作收加更) ……

离开医院前,几人去向南枝工作的科室转了转,得到其助理的回复。

“向医生因为私人原因,已经一个多周没来上班了。”

意料之中。

女儿惨死,能正常上班的母亲不多,更何况左念晨的死也算向南枝的孽力反噬。但女孩到底无辜,沈欢欢的神情有些不忍。

“这些孩子都无辜。”

她顿了顿,又说道:“何漱玉也是妈妈的孩子,她也无辜。”

场面安静下来。

还是程光轻咳一声打破了气氛,“待会儿你们要去哪啊?”

姜厌平静道:“先去张添所在的学校查监控,如此昂贵的机器不可能不在房间门内安装监控,我要去看看何漱玉是怎么把机器砸了的。”

“然后再去何漱玉母亲那里转转。”沈欢欢接上了话。

“朱欣云已经保住了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再向我们说明真相,向南枝到底与张添有情感纠缠还试图害死他的孩子,她也不会说,只有何漱玉的母亲没做过真正意义上的错事。”

“何漱玉惨死,她是最可能把所有真相告知我们的人。”

姜厌勾了下唇,表情赞许。

她其实一直有意引导沈欢欢思考,毕竟要是万事从心,她化形后就会去游山玩水,根本不会和人类打交道,又何况是耗费时间门跟人解释她是怎么想的。

但既然参加了比赛,她就不会消极应对,自然会有所谋划。

比赛是末位淘汰制,从当前情况看,双胞胎最起码还得等几期才能被淘汰,要是两人后期有了进步,几人的合作甚至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门。

姜厌看得明白,沈笑笑不是藏拙,就是纯纯的脑子不多,但请灵的天赋很实用,再加上性格比较热闹,所以她不排斥。

沈欢欢的话,天赋其实不是很实用,因为无论是捆人还是捆灵,她自己就能做到,甚至不用捆她就能把对象一击毙命——能不能让对方留住命不好说,但打死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她已经答应了何清源不会暴露身份,除非情况紧急不会动手,所以沈欢欢是个很好的掩护她的幌子。更重要的是,沈欢欢读了很多通灵类书籍,乐于思考且莫名听话,这次分工合作让她少了不少事。

姜厌不介意让自己更清闲,所以在不被淘汰的基础上,她很乐于引导下沈欢欢,让她多动脑子多出力。

“算了,挨个去太浪费时间门,”姜厌对沈欢欢说,“你带着沈笑笑去学校查监控,我和程光去找何漱玉的母亲。”

双胞胎没有异议,程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这也太能蹭了,”程光抓了抓脑袋,“我就在医院这边转转吧,快到晚饭点了,我一会儿找个时间门去翻翻向南枝的办公室,说不定能找到些信息…咒的转移条件什么的。”

不同的咒有不同的转移条件,沈欢欢之前说的只是最基本的,具体条件只会更苛刻。程光自幼被何清源收养,虽然成年后才开始学本事,但也算精通穿墙术,神不知鬼不觉穿几面墙还是挺容易的。

姜厌点了点头,双胞胎自然也没其他想法。

出了医院,沈欢欢想让沈笑笑跟着姜厌。

“也不知道你跟着何观主学到什么程度了,还是让笑笑跟着你吧,万一遇到灵异事件她手里保命的东西多,能帮的上忙。”

“不用,遇不到。”

姜厌让沈笑笑跟着沈欢欢有她的原因,“你妹妹看东西挺细心,让她也去看监控。”

沈欢欢承认这点。

上次在蚕村就是沈笑笑第一个发现牌位后面有纹路的,但她还是担心姜厌。

沈笑笑戳了戳姐姐:“姜厌姐很厉害的。”

沈欢欢转头。

“你忘啦,昨晚我和程光遇到危险,还是姜厌姐来救的呢!”

沈欢欢没亲眼见到那个场景,到底是不太放心,迟迟不走。

姜厌有些无奈了。

“这样,你把你那个纸人放我身上,要是听到我这边出问题就来帮我。”

五分钟后,姜厌揣着在兜里躺尸的小纸人上了公交车。

地点是沈欢欢查出来的,距离医院不远,六站路,不到二十分钟姜厌就下了车。

何漱玉母亲所在的小区正处于市中心,楼面的漆掉了些,但花坛里的花很新,树也修的整整齐齐。

姜厌照着地址所在,走到二栋六层,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花花白的老人,将近七十岁,眼珠浑浊,看人的时候目光很迟钝,她看了姜厌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道:“小陈?”

姜厌心下一沉。

老人没有说话,屋里有个年轻的女声远远传来:“宋姨,吃晚饭了,我带你去洗手!——您怎么把门打开了?谁来了?”

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孩穿着围裙跑了过来,看到姜厌后,她的表情很吃惊。

“你找谁?”

“找宋昭萍,”姜厌说,“何漱玉让我来的,我是她的朋友。”

女孩睁大了眼睛。

“你是她请的护工吗?”

姜厌打量着女孩,缓缓道:“她之前跟我提过你,年纪虽小但工作经验丰富,她挑了很久。她生前交代我一定要来她家一趟,但没说是什么事情。”

“我今天刚回安平市,想起这件事便过来了。”

姜厌垂下眸,肉眼可见的,女孩轻轻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提防淡了不少。她侧了侧身子:“你进来吧。”

姜厌在门外脱了鞋,换上了女孩递来的拖鞋。

“吃饭了吗?”女孩问。

姜厌摇头:“刚下飞机便来了,行李箱还在小区门口的传达室。”

桌上是三菜一汤,女孩去厨房给姜厌添了碗饭,“我饭做得多,一起吃吧。”说罢,她就去把老人搀了过来,还给老人戴上个口水兜似的东西。

姜厌面不改色给老人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宋姨的病严重了吗?”

女孩叹了口气:“先前只是记性差,现在已经不认人了,医生说再过个一年半载,宋姨可能连自己都要忘了。”

“哎,一起吃饭吧。”

姜厌看着桌上精致诱人的白灼虾和红烧排骨,点了点头。

老人吃饭慢,女孩大概是为了能更好照顾老人,几筷子就把碗里的饭扒拉完了,然后在旁给老人夹菜。

姜厌夹了块排骨,忽然道:“她给你的钱还够吗,她没跟我提这个,要是不够我补给你。”

女孩一愣,赶忙点头:“够的够的,漱玉姐给我了张卡,每个月都会按时打钱,钱很多,说是已经设置好了,能打到五年后。”

“那五年后呢?”

女孩思考了会儿,认真道:“我到时也到结婚年龄了,应该是把老人家送进社会福利机构吧,阿尔茨海默症不能治,到时宋姨肯定也不认识我了,我不能凭善心耗一辈子呀。”

姜厌“嗯”了声。

从女孩做的菜式和数量来看,何漱玉每个月给的钱的确不会少,再加上一次性存了五年...

何漱玉一家面临的财务危机可能并不如外界谣言那么严峻。

大抵是为了入住筒楼故意传的。

姜厌思索完就托腮打量起陈晚。

女孩认真地给老人夹菜,有的汤水从老人嘴里流出来了,她就熟练地擦掉。

陈晚在这工作两年多了,平时没招待过什么人,有些紧张。

四周一直没什么动静,她好奇地抬起眼,恰好就和姜厌对视上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叫陈晚,宋姨如果知道她女儿的朋友来拜访,一定会很开心的。”

姜厌垂下眸,把嘴里的骨头吐了出去。

“我也是第一次来,她平时不愿意和我说家里的事情,也不要我帮忙。”

陈晚轻叹了口气:“漱玉姐自尊心强,不喜欢到处说自己的事,生病后就更不爱说活了,也不再来看阿姨,不过我知道她肯定有难处…”

她细数起何漱玉的好:“我是她两年前招来的,那会儿她总爱跟我开玩笑,说要我多看些书,这辈子多些选择…还有先前我妈妈突然生病了,我证件丢了赶不过去,就是漱玉姐连夜赶去代我照顾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好人,就是遇人——”她的话戛然而止。

姜厌接道:“遇人不淑,张添的事情她跟我说了。”

陈晚飞快瞥了老人一眼,再看回姜厌的时候,眼眸深处的提防消失了大半。

“漱玉姐先前说只跟我说过,原来还跟你说了。”

姜厌:“她应该是先跟你说的,她在电话里跟我提这些的时候,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陈晚神色暗了暗。

“漱玉姐就是什么都想自己撑着,那会儿她应该是太难过了,想找个人聊聊…你肯定是她特别好的朋友。”

姜厌先前说何漱玉让她过来,只是想找个进屋借口,但这会儿她发觉自己这个借口似乎找的不错。

她垂下眼睫,小幅度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还有其他朋友,现在想想平日里其实是有些忽视她的…”姜厌的目光逐渐放空,有些茫然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让我一定要过来一趟。”

“她叮嘱我让我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状态很不对,但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我当时家里有事,实在抽不出神关心她,再后来就是上周刚出差就听到她过世的消息。”

陈晚难过道:“这也不能怪你,都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这些天总是想起她,”姜厌叹了口气,“我甚至怀疑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否则怎么会让我避着人来她母亲家里。”

陈晚眼眶突然红了。

她没再说话,兀自照顾好宋昭萍吃完饭,把老人送进了卧室。

谁知宋昭萍刚在床上坐好,就扭头看向姜厌,眼眸的神色很认真。

陈晚的表情有些震惊:“您认识她吗?您记人了?”

宋昭萍指着姜厌“唔唔”了几声,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陈晚赶忙把老人嘴角擦净,跟姜厌抱歉道:“宋姨没恶意。”

“没事儿,”姜厌颔首,转身就要去客厅,身后又是一阵“唔唔”声。

而后就是一道饱含岁月摧折的声音。

——“宝宝…”

——“宝宝来啦?”

老人的眼神依然浑浊,呆滞地望着姜厌的脸,视线一点点后移,落在墙面巨大的相框上。

上面是大学刚毕业,穿着学士服的何漱玉。

青春又阳光。

和被恶狗啃得七零八碎的女人,几乎不是一个人。

陈晚听到这声“宝宝”,想起何漱玉曾经对她的好,捂着嘴忍不住哽咽。

姜厌走了几步,蹲在了宋昭萍面前。

宋昭萍歪着头看了她好久,又歪着头看起地板,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该干什么。她伸出满是褶子的手,颤巍巍摸起身上的口袋:“…钱。”

姜厌:“您要给我钱?”

“宝宝还小,还小,过年妈妈给你…红包。”

姜厌:“可是现在没有过年啊。”

宋昭萍像是开始生气了,她伸手点了点姜厌的额头:“小骗子,你每次来都是过年!”

这句话倒是顺利又流畅,姜厌不习惯这种动作,往后仰了仰。

但宋昭萍像是点姜厌上瘾了,探着身子又点了点姜厌的额头:“不许躲,妈这红包包的大,收了就不哭了,你哭妈心疼。”

宋昭萍的话越说越顺溜,好像以前说过相似的话似的,一句话一连串说完,气都没换。

说完她往姜厌手里拍了一团沾满口水的纸巾。

姜厌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她知道转移诅咒的方式了。

*

老人好不容易歇了下来。

她在卧室里开着最大音量看起小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陈晚把姜厌带到了另一个屋,而后把门轻轻掩上了。

姜厌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进一步动作。

但陈晚不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抹了一把眼泪,直直看向姜厌。

“怎么了?”

出乎姜厌意料的,陈晚开门见山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吗?”

姜厌眯起眼睛,陈晚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厌。

几个呼吸后,姜厌点头:“信。”

陈晚的肩膀一松。

姜厌:“是她让你问的。”

“嗯,”陈晚拉开衣柜,弯腰从里面抱出来一个铁盒,认真道:“漱玉姐两个月前把这个邮给了我,她在信上写要是以后有面善的人来家里找她,可以准确说出她的信息,就把这个给她。”

姜厌:“并且信鬼神?”

“并且信鬼神。”陈晚回。

姜厌接过了半生锈铁盒,铁盒上挂了一个密码锁。

姜厌微微侧眸,陈晚摇头:“漱玉姐没告诉我密码。”她的表情又提防起来:“你不知道?”

姜厌思索片刻,拨动数字,转开了密码锁。

「10170355」

里面是一台摄影机,和两个满格的电池。

直播间门这边刚开始讨论密码是什么,姜厌就结束了解密,让大家伙很是没体验感,逼逼赖赖吐槽了好一会。

但还是有没明白过来的:

【话说这串数字是…】

好心网友回复了他:

【张小粱脱离生命危险的前一分钟,应该就是何漱玉受伤的准确时间门点。】

见姜厌转瞬就打开了盒子,陈晚彻底放心了,拍了拍围裙,起身拉开了卧室的门。

“你看吧,这里面应该就是漱玉姐要告诉你的。”

姜厌挑眉:“你不好奇?”

陈晚摇头:“漱玉姐叮嘱过我,不要试图打开它,有的东西不知道反而可以不难过。”

姜厌想起隔壁痴呆了的宋昭萍,认同了这句话:“的确可以不难过。”

门关上后,姜厌先是上网查了下怎么给摄像机安装电池,而后点开了聊天软件。

刚才被宋昭萍塞纸巾时,她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应该是沈欢欢她们发来的信息。

信息有七八条,姜厌当即翻看起来。

「姜厌姐,我们把大前提搞错了,不是何漱玉要去探班张添,而是张添强制把何漱玉带来的。」

「安平中学的校长每年会开个家庭会议,结婚的老师都要带配偶去,不带的话会让别人觉得不重视会议。」

「从校门口监控来看,何漱玉当时的表情很不好,在校门口好几次想转身离开,都被张添拦下了。而且她的脚有些跛,要挽着张添才能正常走路,我们问了参加会议的老师,老师们说她们当时很关心何漱玉的脚,张添说是来的路上被电瓶车撞到了腿,不打紧。」

姜厌揉了揉眉心。

这条线索代表着她先前的推理出现了差错——

她把主人公弄错了。

果不其然,沈欢欢之后的信息,印证了她的想法。

「我们查了那台机器所在房间门的监控,的确是何漱玉用椅子砸坏的,不过她的状态很奇怪。」

「她是被张添带去参观的,起先一切都正常,就在张添出门接水时,她突然发了病。我们来回看了十多遍那段录像,笑笑发现在何漱玉发病前半分钟,她的脸上忽然被白光晃了一下。」

「然后我们放大了何漱玉的眼睛,在她瞳孔的成像里,我们看见了一个尖锐的玻璃片,我在医院见过照片,这个玻璃片的形状和捅进张小粱眼睛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何漱玉是被张添刺激发病的。」

姜厌缓缓放下手机,忽然笑了一下。

她果然不是人类,见天日的时间门又太短,做不到面面俱到去思考一个人的情感诉求。

先前在她的推论里,是何漱玉为了合理搬入筒楼,调查诅咒起源,阻绝这个咒再传播,才故意砸坏了机器。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母亲的深切顾虑。

如果被诅咒的是她自己,姜厌确定自己绝对会调查根源并且报复回去。

但何漱玉不会。

她佯装毫发无伤,佯装诅咒失效,只是为了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她的孩子已经遭受了苦难,她不会再把他置身危险之中。

所以要调查一切的是张添。

张添在儿子妻子接连受伤、妻子还试图隐瞒病情之后,产生了浓重的怀疑。

他如果私下去进行调查,不免会发现自己情妇的孩子的受伤时间门过于巧妙,如果他更仔细地调查,肯定会发现左念晨生命体征恢复正常的时间门,就在张小粱受伤后的一分钟,而张小粱脱离危险的时间门,恰巧也刚好在何漱玉受伤之后。

于是他根据时间门线索,从张小梁调查到左念晨,再由左念晨调查到李程身上。

调查至此,为了报仇,张添用何漱玉发疯打坏机器这件事制造出了合乎情理的机会,从而搬进筒楼,与303牵上了关系。

这下张添为什么频繁帮助朱欣云也找到了理由。

——何漱玉意图隐瞒下一切,自然不会告诉张添真相,向南枝怕张添报复,肯定也不会告诉张添如何转移咒,所以张添只能把切入点放在朱欣云身上。

最终他得偿所愿,知道了转移咒的方法,在一周前的傍晚,把咒转回到向南枝身上。

但这都是姜厌的推测,最完备的时间门线应该在何漱玉留下的摄像机里。

姜厌伸展了一下肩膀,把电池安进摄像机中,而后舒舒服服找了个抱枕靠着,坐在了地毯上。

摄像机里没有任何照片,只有一个视频。

姜厌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开了视频,于是她看到了两只手都搭在膝盖上,坐姿有些像小学生的何漱玉。

因为头七那晚的何漱玉满脸是血,身上也缺一块掉一块的,所以这是姜厌第一次直面完整的,干净的,三十八岁的何漱玉。

她是个很清秀的女人,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轮廓柔和,眉目浅淡,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何漱玉的唇形似乎是天生的,没什么血色的唇角自觉上扬,所以哪怕面色很苦,但看着她的唇角,总觉得她其实过得还好,还在笑,日子都还过得去。

姜厌与摄像机中的何漱玉对视起来。

何漱玉应该是很久没面对镜头了,她有些拘束地呆坐在床上,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姜厌也没不耐烦,支着腮等着她说话。

三分钟后,沉默许久的何漱玉终于开了口。

“你好。”

她的声音有些哑,干巴巴地跟录像对面的人打招呼,“你好,我叫何漱玉。”

姜厌很配合何漱玉的工作,回了句“你好”。

何漱玉说完这句话后,又不说话了。

似乎是开始紧张,她有些神经质地咬起指甲,但刚咬了几秒,她就把手放下了。

“你好。”她又说道。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我病了,我说的话成不了证据,但我想着我应该说说。”何漱玉望了望天花板,又往门边看了看。

姜厌知道门边是那面贴满卡通贴纸的小镜子。

“我得说说自己,再说说张添。”何漱玉说。

她歪着头看着镜头,情绪似乎没有一开始稳定了,但她没有管自己的状态:“要是有人看到了这个录像,那你一定在调查我,很长一段时间门里我都希望有人来调查我,但是没有。我觉得我很倒霉,但把遭遇的苦难都压在别人身上,别人也很倒霉,所以我就不盼着别人来调查我了,要是那人也遭遇了我所遭遇的,那我就太坏了…你说是不是?”

何漱玉皱了下眉头,“哦对,我该说说自己和张添。”

“张添是我丈夫,”她直言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高中的时间门坐前后桌,放学有时候会一起走,走的次数多了,就有同学猜我们早恋,老师也找我们约谈。”

“那时候逆反心理很严重,别人越是规劝什么我就越不改,和张添的关系反而更近了。高三那年他跟我告白,说我们一起努力考同所大学,到时候成年了,就没人管我们了,后来我们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何漱玉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回忆,但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学的是护理专业,不喜欢社交,平日里只和舍友玩得好,但张添很喜欢与人接触,大三那年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

“我那时候总担心他会离开我,说来也自私,相比于分手,我更害怕和陌生的男人接触,害怕耗费心神建立新的亲密关系,我固执地不想脱离目前的社交圈和生活状态,后来我们真的没有分开。”

“毕业那天,张添向我求了婚,他那时候不富裕,但还是和我一起毕业旅游,我们去了大草原,我们一起学骑马,有次我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我还记得他慌里慌张跑向我的样子,之后那几天他一直拉着我的手,睡觉也会拉着我的手。”

“是不是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何漱玉说话轻声细语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我这个人对感情很悲观,总觉得什么情感都是用一点少一点,时间门长一点就磨损一点,珍惜当下就可以,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宝宝。”

何漱玉天生上翘的唇角,这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弯了起来。

“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好小好可爱。”

“简直无法想象,我对他的爱竟然每天都在增多。我以为我在看到襁褓里的他的那刻才拥有最为丰盈的母爱,但不是这样的。他冲我笑,对我哭,喊我妈妈,朝我走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对他的爱都有增无减。”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更加地去爱自己的妈妈,明白了妈妈对我的爱也是这样,每天每月每一年都在增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被爱裹挟得实在太充盈了,所以当我在某天发现张添出轨的时候,其实没难过太久。”

何漱玉现在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没有咬手指,视线也不再飘忽不定。

她认真道:“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没有不给他买衣服,也没有不让他吃饭,他应酬的时候需要我,我也会化好妆得体地陪他应酬,他喝不下了我给他挡酒,他喝醉了我整夜照顾他。我每天认真当好妻子这个角色,即使对爱情感到悲观,我也很清晰地明白我在爱着他。”

“我是真的很爱他,哪怕有了宝宝后成为了家庭主妇,哪怕我把自己的大多时间门都给了宝宝,但我知道我爱他。”

“张添出轨不是我的错,我对他的爱没有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烂了。”

“但我没想离婚,”何漱玉继续道。

“不是对他还有期待,只是因为我不喜欢社交,不愿意出门与人打交道。”

何漱玉清醒地分析道:“写恐怖赚到的钱只够基本生活,不够我养好宝宝和自己,也不够我给妈妈交护工费用,张添的父母因工伤去世后,他拿到了许多赔偿金,工作不错,社会地位也很好,他能给我提供很好的物质条件,所以我选择当作无事发生。”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门里,我只和我的宝宝度过每一天,心情好了再理会儿张添,他也是有趣,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如此有趣,当我的身心都不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回家的次数竟然频繁起来,还时不时送我鲜花与礼物。”

何漱玉思忖着皱起眉:“所以是什么时候出问题了呢…”

许久,她又咬起指甲,她的病情过于不稳定,任何回忆都可能会刺激到他。

不消片刻,左手食指的指甲被何漱玉咬出许多血,但她没有停,继而咬起了食指的关节,姜厌以为她要咬掉层皮才会罢休,但何漱玉的动作竟然很突兀地停下了。

“十六号中午,是那天出了问题。”

她的精神状况似乎又好了不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她回忆道:“那天张添的情妇约了我,她没说她的身份,只说了自己是张添的大学好友,叫向南枝。”

“她说张添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想道谢却找不到合乎情理的方式,于是想约对方的妻子逛街买些东西。”

“这个借口真的太拙劣了,张添的大学朋友我都知道,这个请求也过于不合乎常理,但我还是去了,我有些好奇她想跟我说什么。”

“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吃到中途,她突然放下筷子,捂着脸哭起来...”

“我那时都想好她要说什么了。”何漱玉眉目低垂,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笑了下,“我是写的嘛,什么狗血剧情都写过,我当时下意识觉得她要说自己怀孕,希望我和张添离婚,结果是我误会了。”

“那时向南枝跟我说了自己的身份,她说她是张添的情妇,说她每天做梦都会梦到她父母对她的责骂,骂她毁了别人的家庭。她哭得特别难过,哭得我都要心软了。”

“她不停求我原谅她,这其实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何漱玉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讽刺还是什么,“张添的情妇有六个,她只是最新的那个,我本来想起身离开,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我无意间门瞥到了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有个女孩。”

何漱玉回忆起左念晨:“那个女孩子非常漂亮,大概在上三四年级,眼角有颗泪痣,看起来乖巧又伶俐,很像眼前这个女人。我想着向南枝大概是过不去道德的坎,想求个心安,这样才能好好当个母亲,所以我接受了她的道歉。”

“然后……”

姜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漱玉的话也如她所料。

她说道,“她给了我一个红包,里面有很多钱。”

话音落下,何漱玉忽然轻轻抽泣了一下,她似乎很像掩饰住自己哭了的事实,但肩膀的颤抖太明显,遮掩得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终于她身体震颤的幅度慢慢变小,何漱玉匆忙地在床上膝行了几步,翻出来一个黄色的宽胶带,把自己的左右手手腕和大腿牢牢缠在了一起。

“抱歉,我以为自己没问题…但我可能要犯病了,犯病的时候我会想要自杀。”

“我现在还好,我尽快说。”何漱玉抬起脸,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她继续道,“向南枝说这个钱不求可以补偿我,只是想求个心安,如果不接受就是不原谅她。”

“我从她的衣着打扮知道她不缺这个钱,所以收下了。”

“我不该收的,”何漱玉蜷缩在床上,埋着脸看着镜头,“我没有想收那个钱,我就是怕她过不去心里的坎,所以才收下了。”

“那顿饭是我请的,就当着她的面用的红包里的钱。”

直播间门观众一时群情激愤。

【太傻了,情妇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是来害你的,根本不是来求心安的,艹,气死我了!】

【从后续事件来看,我大概知道这个诅咒的转移条件了。】

【我也,“落红包”,一种民俗。红包里包着主人的头发和买命钱,谁花了钱就会代替红包的主人受罪。】

【所以何漱玉为什么要花那个钱?】

【特意当面花,应该是为了表示接受道歉了吧。】

何漱玉大概是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语速非常的快,直接说了收了红包后发生的事情。

“吃完饭我们就分道扬镳,我下午有个稿件要交,所以很快就回了家。那个稿子真的很简单,按理来说两个小时就能写完,但那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什么都写不出来,感受不到时间门,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的这种状态是被一通电话打破的,电话里救护车的声音很刺耳,有很多很多人在说话,还有人在尖叫。”

说到这儿,何漱玉有些说不下去了。

回忆太痛苦,她的身体无助地蜷缩起来,防范的姿势,脆弱地好像一推就倒。

“我的孩子要死了。”她喃喃道。

她想抬起手擦掉脸上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眼泪,但忘记了手脚已经被捆住,扭动中咔嚓一声,手腕上的镯子被她撞在床板上。

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腕,疼得她瑟缩了一下,血液从皮肤表层渗出,聚成一滴滴的血。

晶莹剔透的。

“我的孩子要死了。”她又说了一遍。

何漱玉嗬嗬笑了几声。

她发病了,不是很突然,她回忆得太多了,早该发病了。

不消片刻何漱玉便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不停拉扯身上的桎梏,指甲向下深深划过大腿上的皮肤,筒楼的租户被烦得够呛,一个个上来踹门让何漱玉闭嘴。

没人知道门内的女人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折磨,就这样,在漫天的谩骂声中,何漱玉逐渐恢复了平静。

春日的落霞映照进狭窄的房间门。

满地都是手镯的干尸。

何漱玉空洞地望了会儿天花板,从床上慢吞吞爬了起来,隔着门跟外边的人道歉,等人走后,她又跟摄像头道歉。

“见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别怕别怕。”

她似乎是怕又回到那种状态,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语速空前快起来。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说到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一口气说完全部的话:

“那时候我很害怕,挂了电话我就开车去了医院,护士接待了我,她说小粱在放学途中与醉汉发生冲突,右眼被刺穿,脑神经也受损了,她让我最好推掉工作,明早前都不要离开医院。”

“我大学是学护理的,知道很多医学知识,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她是让我在医院等我孩子的死亡时间门。”

“我只能等,张添骂我,我在等,小姨来哭,我在等,妈妈记性不好,她也来了,她不让我哭。”

“妈妈她是真的老了,头发那么白,念叨我名字都不利索,但神态还跟个小孩似的,见我被张添骂就挥舞着拳头要揍张添,让他不要欺负我。”

“但我顾不上她,我发誓那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晚,”何漱玉缓缓道,“巨大的疼痛几乎要让我死在当处,我前世今生犯过的错都被剖析得无比雪亮,然后全部造作在我的孩子身上。晚上九点半,医院下了病危通知,那是我第一次见张添哭,也就是那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何漱玉被划伤的手腕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但她恍若未觉,好像没有痛感一样。

“这是一个能救我孩子命的短信,但却要另一个孩子代替他去死。”

“短信让我去楼下左手边第二个花坛的石头下拿一个红包,他说这个红包有奇特的用处,只要把自己的头发放在里面,在里面装上买命钱,再把它交给要借命的人,一切就都会好。”

“短信交代得很明白,一旦那人花了红包里的钱,过不了多久那人的孩子就会因为母亲而受难,我自己的孩子就会好了。”

何漱玉说:“我想了半天,没有找到害人的理由。”

“但我还是找来了红包。”

何漱玉形容那个红包:“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红包,我翻了翻,在红包的背面找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奇怪文字,很像电视剧里的符文。”

“但那时候我哪管它是什么红包,我把自己的头发包进了那个红包,让妈妈用红包里的钱去给我买水。我妈妈傻乎乎的,特别听话,不到一会儿就给我买了瓶水…”

何漱玉语气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没那么听话,因为她还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饮料。”

“之后我就跟着妈妈回了家。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想既然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遇害,那就要做好防范,回家以后我想了各种受伤的可能,做了各种应对措施,临睡前,我发现了没有关紧的防盗门。”

何漱玉感慨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妈妈的记性真的越来越不好了。”

“小区那阵总是丢鞋,所以意料之中的,那晚我的屋子进了贼。”

何漱玉说的话让姜厌都愣了愣。

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静。

说到这儿,何漱玉嘴角终于有了笑:“因为提前有防备,所以我只是膝盖受伤,并没有伤到要害,甚至我还捅了那贼一刀。”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想了非常非常多..….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身上背负人命,不希望有更多的母亲坐在医院长廊里,所以我想要让这个类似于诅咒一样的东西断在我身上,最起码假装断在了我的身上。”

“我要虚构出一个无事发生的夜晚,虚构出一个谁都没有受伤,我的孩子就已经平安了的夜晚。”

“因此,”何漱玉轻声道,“我让那个男人离开了。”

这下不只是姜厌了,直播间门都被何漱玉的话惊了一惊。

【我没听错吗?】

【放了??要杀自己的人被她给放了??】

“我跟他有过交流,”何漱玉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说不过去,于是解释道,“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杀人,在去厨房拿刀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手,他明明只是在发现房门没关后想着进来偷点蔬菜水果,他还有一个孩子,根本就不想背负人命。”

“我理解他当时的状态,所以我不准备追责,再加上他的体型十分壮硕,正面对抗我根本没有胜算,所以我就没拦着他离开,而后我找出医疗箱给自己止了血包扎了伤口。”

“之后的一切…”何漱玉放慢了语气,看向镜头,“你既然调查过我,你应该都清楚了。”

“自那天起,大概是为了接近于诅咒所要求的死亡,所以哪怕我再没去见过母亲,我的身体依旧出现了问题,”何漱玉垂下眼眸,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我得了所谓的精神病,一发病就会自残,每次发病后我看着身上的伤口,我都知道那个诅咒想要我去死。”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最苦的局面了,事件的发展逐渐超出了我的预期。”

何漱玉苦笑道:“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能瞒过所以人,但张添还是发现了。”

“我的膝盖不能弯曲,落下了残疾,一开始我用被朋友撞了不想声张骗过他一阵,可他还是怀疑起我讳莫如深的态度,察觉到我和儿子受伤时间门的巧合,也发现了他情妇的孩子,也就是左念晨的就诊情况。”

“他开始找关系调查我们,我能猜出来他想做什么,从他引导我发病砸坏设备,假装破产搬进筒楼的那刻起,我就猜出了他想要干什么。”

“他是个烂人,但很爱我们的孩子。”

“小梁濒死失明是我这辈子的痛,也是他的痛。”

“左念晨有危险。”

说了一连串的话,何漱玉的嘴有些干,她舔了舔嘴唇,抬起了眼睛,双眸看向摄像头。

哪怕布满红血丝,这也是双很清透的眼睛。

姜厌等待她之后的话。

“我不能出门,向南枝已经把我的电话拉黑,她大概是设置了禁止添加好友或者什么,我始终无法联系上她。”片刻,何漱玉轻声说道。

“我没有办法提醒她,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保护左念晨,她不该因为父母辈的恩怨受苦受难。”

“但是如果,”

何漱玉的语气很平静,和这世间门为孩子平静谋划的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如果张添真的把诅咒传回给向南枝,害死了那个孩子,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会不会选择包庇他。”

“张添的父母已经去世,我这边也只有一个患了病的母亲,张添不能进监狱,要是他进了监狱,我的孩子会没人管的。”

“小梁还那么小,不能没人管的。”

姜厌沉默不语。

直播间门也一片安静。

说完这句话后,视频里的何漱玉很久没有再说话,久到姜厌以为这个视频已经到此结束。

但就在她准备上前关闭摄像机的时候,一滴眼泪忽然从何漱玉的眼眶里砸了下来,落在她手臂的伤疤上。

姜厌停了动作。

视频里的何漱玉歪着头用衣领把那滴泪擦拭干净,干哑的声音倏而放得很轻柔。

“刚才的话太不是东西了,我重新说。”

“我是想说,如果那时的我真的选择了包庇,”她对着镜头笑得很好看,“我恳请您可以继续调查下去。”

“因为张小粱的妈妈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