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成了不留姓名的大佬

天上人间固有一战。

输了一次，不会再输第二次。

古仙最终还是被扬了骨灰。

坐看人间万年的古老仙人，被两位天魔联手扒了皮，扯出了漫天气数洒落人间。

但他也是足够坚挺。

寻常而言，这个‘放血’过程，对其他陆地神仙，最多是十几秒或者一分钟的事，然而他足足支撑了半个小时还多，硬是不乐意消亡。

由此可见，这位古仙也真的没有少享用人间气数。

嘴里都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

说什么为了人间，实际上就是怕死，想将人间割据成藩王，落得个逍遥自在为所欲为。

可他终究还是死了。

骨灰都给洒了。

野心家的结果。

白泷心底还觉得有点可惜，空落落的。

“本想着把他吊死在龙门上，现在都成灰了。”白泷拍了拍手，遗憾的说。

“好歹是个仙人，留点体面吧。”另一位天魔莞尔一笑。

“我真是日了他个仙人板板。”白泷席地而坐：“累死我了。”

“辛苦了。”女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真是一路辛苦你了。”

“……”白泷猛地露出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仿佛猛男落泪。

“作怪。”女子一敲他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白泷捧腹而笑。

两人在天上坐定，找到了天上人们珍藏的一些好东西。

什么神兵法宝都没要，唯独是拿了一坛子新鲜的琼浆玉露。

“木灵酿造而成的美酒佳肴，在此方人间可找不到，想必也是收藏了很多年了。”女子揭开了坛子，倒了两杯：“就当是庆祝，干杯？”

“干杯。”白泷一饮而尽，他砸了咂嘴，给出评价：“一般。”

女子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抬手饮酒，颇有古时女子的矜持。

她问：“这么看我做什么？”

白泷说：“只是觉得不容易啊，一路走过来，虽然时间并不算很久，但也的确是不太容易的事……我还有些事想问你，也有些事要交代。”

女子颔首：“如果是要说那条小泥鳅和其他人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祂们都已经走了。”

白泷道：“节哀。”

女子摇头：“无碍，我已经习惯了。”

白泷问：“还有些其他事，你得跟我解释一下。”

女子颔首：“想问便问吧，我知无不言。”

白泷十指交错：“首先我想问的是……古仙和真龙说的，都是真的吗？”

女子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几分古怪：“你到现在，都不相信？”

白泷摇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一把火把这个大树给烧了，后果岂不是会很严重？人间苦境的各界通道会再度被打开。”

女子转动酒杯：“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至少会有个短暂的缓冲时间，等它完全倒塌，至少会有十几二十年的时光，只要在此之前做好准备，便算是有备无患，况且……外域也有强有弱，内部也有势力林立，并不是一块铁板，说入侵便入侵，哪有这般容易？”

白泷好奇：“你和外域很熟吗？”

女子指着自己：“你觉得这片人间，生的出你我这类天魔？”

白泷干笑：“那也是，我们都是外来者，都是域外天魔。”

她轻声道：“原本这世间，只可有一位天魔，如今你来到这儿，算是一种取巧的办法。”

白泷竖起耳朵：“怎么说？”

女子慢条斯理的倒了杯酒水，手指轻轻一敲杯壁。

“这里，有一杯酒。”

她抬起手，将白泷的杯子拿过来，随后将自己杯子里的酒水，倒入了他的酒杯里。

“这里，也还是有一杯酒。”

“即便是两个杯子，可酒水始终只有一杯。”

白泷一怔：“所以呢？”

女子缓缓道：“所以，想要两杯酒水同时出现，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白泷盯着桌案上的酒水杯子，他不禁问：“你是第一杯，而我是第二杯？”

女子颔首。

白泷皱眉：“可我们现在不是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吗？”

女子摇头：“小家伙，你或许是产生了一个误会，这并不是简单的时间跳跃啊。”

白泷歪头：“我所经历的，难道不是时间跳跃？”

女子耐心的说：“你经历的，与其说是时间跳跃，不如说是‘时空跳跃’。”

“现在，我们细细谈一谈，你所处于的这片时空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通常情况下，未来是建立在过去的基础上，这点你明白吗？”

白泷颔首。

女子继续说：“我们现在，做出一个假设，如果你没有到来这个时代的话，会是如何的结果？”

白泷想了想：“大概，祂们的计划会得逞吧。”

女子点头：“很遗憾是的，倘若我并没有能及时挣脱出封印，天地气数会被仙人垂钓，直至彻底枯竭，末法时代必然会到来，大地文明毁灭，人间沦为人间魔域，血河潮水高涨，直至彻底将人间化作荒芜死地，至此开始，进入下一阶段的新轮回。”

白泷说：“我是生活在没有灵气的世界里，或者说……是灵气逐渐复苏的现代世界。”

女子颔首：“假如把现在比作第一纪元的末期，那你生活的地方，便是第二纪元的初期。”

白泷若有所思。

女子继续说。

“现在，再回顾一下你所经历的时间线。”

“你从第二纪元回到了第一纪元，并且走到这一步，将仙人毁灭，打通了闭塞的人间。”

“于情于理，第一纪元的人间都不会走向毁灭，但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倘若没有第一纪元走向毁灭，第二纪元又怎么会存在呢？”

白泷被大战整的有些凌乱的脑子此时骤然回过神来。

——祖母悖论！

时间跳跃中的最经典理论之一。

他现在就相当于回去过去把他的祖母给鲨了！

因为第一纪元不会毁灭，第二纪元也没有新生，那就不会有他的故乡的出现，也不会有他的出现。

白泷当即头皮发麻，额头冷汗直流。

“安心。”女子温柔一笑：“你现在还好好的存在着，这证明，你并没有被时空的修正力给抹平啊。”

“雀食。”白泷稍稍安定，可内心又不由得开始忐忑起来，他很想回去看看，看一眼故乡才觉得安心。

“我们现在再绕回最初的问题。”女子敲响酒杯：“一杯酒，如何变成两杯酒？”

“……”白泷说：“一人一半？”

“傻瓜。”女子轻叹：“当然不是。”

“从过去把酒杯拿回来？”

“那也还是悖论，你从十年前拿回一杯酒，那十年后，你自然就没有了这杯酒，最终也只有一杯酒。”

“啊这……”白泷头皮发麻。

“所以说，这并非是简单的时间跳跃，时间跳跃可不是这么简单的算法啊，这是存在修正力和悖论的……并不是将你从过去拉回来，就能让你我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间轴中的，哪怕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违背时间轴的自我修正力。”

“正确的做法是……”

天魔拿起空空荡荡的酒杯，给它添了一杯酒。

“再加一杯。”

白泷眼角抽搐。

他得承认……他没看懂，也没听懂。

天魔幽幽道：“这就是一个置换的问题，第一杯酒变成了第二杯酒，而重新出现的‘第一杯酒’实际上是‘第三杯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杯酒。”

白泷一怔，某种可能性在他的脑内迅速点亮。

他霍然起身，瞳孔收缩：“你……”

他干涩的问：“你……并不认识我。”

女子垂下眼眸轻叹：“很遗憾，小家伙，我不是她……或者说，不完全是。”

白泷五指缓缓收紧：“这么说来……我并不是在改变过去，而是……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过去？”

女子望着两杯酒，娓娓道来。

“在你所处于的那条时间线上，仙人无疑是成功的窃取了天地气数，倒是第一纪元走向毁灭，迎来了第二纪元……那个我，虽然成功的脱困而出，却没能阻止人间的覆灭。”

“我想，她一定是很懊悔吧，所以想着怎么办……”

“想到了最后，她选中了你作为自己的接替人。”

“你在那边所看到的，经历的，都是‘第一纪元’覆灭后留下的遗产。”

“而你自身……便是她留下的最大的遗产。”

白泷神色几度变化。

“为什么，她不选择自己回去？”

女子摇头。

“因为她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天魔经历的时间，是不能重来的，我们存在时间上的悖论。”

“如果她真的回去了过去，尝试改写，那同一时间段就存在了两个她，因为时间轴的自我修正，她最终也会消失，而且……我想她一定也是不忍心。”

“第二纪元已经诞生了。”

“她没能守得住第一纪元的人间，又怎么忍心去摧毁萌芽时期的第二纪元？”

白泷欲言又止。

他苦笑道：“所以，她不论怎么选择，结果都是一样吗？”

女子默然：“我不认为她的选择是错的，如果你没有穿过那道门，来到这边的世界，新的时间轴就不会被开辟，天魔的力量可以用于毁灭，也可以用于创生，况且……你也没有让她失望。”

白泷丧气的坐下。

想起界门里偶尔会见到一面的女子。

见到的却都是她的残留思念。

她一路指引自己走到这里，却又径自的早早凋零了。

只在自己眼里留下一株曼珠沙华。

眼前的女子，是曾经的她，却不是自己认识的她。

白泷怅然若失，苦笑不已：“她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女子托着腮帮，她能理解另一个自己的选择：“或许是因为有缘吧？”

“有缘？”

“我们都是异色双瞳，不觉得这是命运？”女子俏皮的闭上左眼。

白泷错愕了一秒，旋即也仿佛释怀的笑了起来：“或许是吧。”

女子轻声道：“从今天起，两个世界就将彻底分道扬镳了，如同时间线的分叉口，这个人间会重新和外域链接，迎来新的变革和挑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泷想了想：“我大概，还会和现在一样，选择反复横跳吧。”

女子噙笑：“我本想着劝你留在这儿，看来是我多虑了。”

白泷奇怪：“你留在这儿不够吗？”

她摇头说：“我不会留在人间，我得去外域走一走。”

“为什么？”

“过了上万年，但不妨碍我去见一见老朋友，也算是为这片人间争取点时间吧……直至新一代的陆地神仙诞生，直至他们有能力守住这片人间。”女子说：“当然，如果到了关键时候，我也会立刻赶回来，你尽管放心便是，我们如今是连在一块的。”

她抬起手，轻抚过虚空。

白泷看到界门横在二人之间，倒映着他和她，如同镜面的里外。

“……绝了。”白泷对着界门笑骂道：“你这花心的门，谁来都让进出的吗？”

女子说：“时间线彻底分叉的如今，你也可以自由调整界门的时间流速比例了。”

“麻烦事之后再考虑了。”白泷问：“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嗯，逃走的几个地仙，得去敲打敲打，暂时不离开人间，但也不会待太久。”女子抬起酒杯：“你我心连心，就不说什么分别的话了。”

白泷老脸一红：“小姐姐，您矜持些。”

女子浅笑言兮：“小家伙，我可是上万岁了啊。”

两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女子袅袅婷婷的起身，乘着地仙陨落的虹光远去。

便是远走，也能感受到双方的联系，仿佛抵着背，听着心跳声。

不习惯，却很熟悉。

三杯酒，同本同源。

白泷看了眼燃烧的古木，毫不留念的从天上落下，重返人间。

回到海外仙岛。

白君儿双目含泪的一路小跑过来，撞进他的怀里，不远处小白小青也一前一后的拥住了他。

差点溺在美色里的白某人抬头看天，对着灵善上人问了句。

“……你想做陆地神仙吗？”

……

郡主府。

南心陌从梦中醒来，听到了有人在一旁翻书的声音。

视线余光，瞥见了青年的白衣。

他轻声问：“想好了吗？”

霓裳郡主抱着脑袋，羞红了脸：“如果那边我受委屈了，随时都要回娘家……”

青年笑着点头：“好。”

“我还没安排好，要等三天时间。”

“好。”

“如果我犯了错，不准笑话我。”

“好。”

“让我带个小丫鬟。”

“……”

南心陌指向一旁提着果篮子的北冥清秋：“就她了。”

北冥清秋目瞪口呆：“谁是你的小丫鬟啊！”

“那就不带你一起了。”

“……郡主殿下千岁！”

青年笑着点头：“好。”

南心陌脸颊绯红：“那，我愿意……跟你回去。”

……

金陵。

桃红：“都收拾麻利点，礼物不能少了！”

孟初雪：“有必要带这么多吗？”

小桃红：“礼轻情意重，而且我可是小姐的丫鬟，不能弱了小姐的气势！”

她们交谈时，没注意到，宁楚怜已经奔着门外的白衣跑去，笑声如银铃。

……

白氏宅邸。

白莲嘴角抽搐：“我这么大一宅子，居然住满了？还不够，还要扩建！嘶……”

小青幸灾乐祸：“好像是的呢。”

白蛇有样学样：“是的呢~”

白莲怒骂：“臭小子，你有胆给老娘爬回来！”

宅院里。

兰香雪焦急得很：“公子又走了，你们怎么就没个反应？”

风璃默不作声。

秦不悔慢条斯理的绣着花。

崔明欢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

顾青衣捂嘴窃笑。

绣玉冷哼：“胜负从今天才要开始呢……”

我必是第一个登上陆地神仙境界的人！赢个朝夕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沪州大学，生物实验室。

端木槿行走在走廊上，脚步轻盈。

她说：“总觉得，很久没来了。”

羽生怜也怀念的说：“是觉得很久没来了。”

两名翩然美丽的少女轻轻推开实验室的门。

睁开眼，却见到屋子里是一片纤尘不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实验室的桌案上，微微泛着光。

也照在了青年的肩头和脸颊上。

青年穿着和往日一般无二的衣服，合拢着双手，垫在脸上，慵懒惬意的午睡着。

两名女孩对视一眼，双双浅笑。

端木槿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上了早已不需要的轮椅，翻开一本书。

羽生怜来到青年的左侧对坐，睁大眼睛，静静的看着他安详的睡脸。

“学长，好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是啊，看上去满脸幸福。”

“要不要偷偷亲一下？”

“偷偷有什么意思，直接强吻得了，我准备下漱口水。”

“学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你不也是吗？可不是这样腹黑的小姑娘啊，过去那么可爱仿佛小动物似的怜酱去哪里了？”

羽生怜噗嗤一笑。

“大家变了啊。”

端木槿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不好吗？虽然怀念过去，但我更喜欢现在。”

她们停顿一下，同时看向青年。

“只是学长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仍然是个少年啊……还能多玩几年。”

“又笑了，是不是没睡着故意偷听呢？”

“给他脸上画个诚字！”

两个女孩兴致勃勃的享受着生活的悠闲余韵。

白泷此时则是沉浸在梦境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

……

梦到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或许是沧海桑田，桑田沧海的漫长旅程之后。

那天，阳光明媚似此时。

他走在路上，路边有个女孩笨拙的跳着格子。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跳着格子，突然间玩心大起，问了句能带我一个？

女孩歪着脑袋看过来，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左黑右红。

小女孩露出正在换牙期的可爱笑容，点头说当然可以。

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跳了一下午的格子，玩的精疲力竭。

大人临走前搀着女孩的手，送她回家，听着她哼起一首歌谣。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白霜。”

他楞了一下，笑出了眼泪：“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他蹲下身，轻轻摸着女孩的脑袋，在女孩懵懂的注视里，他神色复杂，喜悦又感伤，仿佛找到了此世的珍宝，又仿佛见到了故土的游子，殷切却又情怯。

他好久后说：“等你长大……记得请我喝一杯酒啊。”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光芒里。

小女孩懵懂的鲜红眼瞳里。

悄悄盛放了一株鲜红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