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重生)

第三十三章

◎倏而,眉头微微一松。◎

听得响动, 南枝跑来:“姑娘,什么事?”

陆蔻嘴唇翕动, 笑了下:“没事。”

她接过南枝手上的药碗, 示意她:“你去水天阁找小翠来。”

南枝应了声是,先离开了。

陆蔻端着药,心绪颇为不宁,她吸了口气, 这才看向陆崇, 便看陆崇眉目疏俊, 神色如常, 没有半点尴尬。

她试着询问:“小叔刚刚是……”

陆崇却说:“你来的正好。”

陆蔻一愣。

陆崇侧过身, 道:“你看看云贞额间,是不是敷了脂粉, ”他顿了顿,“遮盖了什么。”

陆蔻松一口气, 是了, 小叔不会无缘无故, 就用手指去摸姑娘的眉眼。

或许方才太过震惊, 便也叫陆蔻没去想,即便他心存疑虑, 又为何要亲自动手,去触摸云贞的额间。

她现在只余庆幸,便抱歉地笑笑,放下药碗,用柔软的指腹, 去触云贞的额间。

陆崇垂眼, 盯着光穿过窗户上的方胜纹, 在地上留下的影子。

不过须臾,陆蔻的声音传来:“是有点脂粉,不过,什么也没有呀。”

陆崇眼睑轻轻一颤。

陆蔻又问:“小叔?”

陆崇回身,对陆蔻道:“先让她喝药吧。”

陆蔻扶起云贞,秋果正好也回来了,她们又喂了她一碗药,这才请陆崇出去,给她更衣。

待关上门,陆蔻才捂着心口,屏住呼吸,她用一条手帕,稍稍用点力气,擦去云贞额间的粉腻。

一旁,秋果惊诧:“这!”

只看云贞额间,赫然有一点胭脂痣,因脂粉覆盖,红得不明显,加之脸色苍白,更显暗淡。

云贞本就生得百般千般的好,这点痣,与她容貌更是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秋果在二房待过,对陆旭的救命恩人的情况,很是清楚,说:“怎么会有两位胭脂痣姑娘……”

陆蔻:“嘘。”

她又说:“你拿我胭脂来。”

秋果连忙去妆奁里拿出一个珐琅圆罐,陆蔻弄了一点在指尖,抹匀之后,细细敷在她额间,虽则与她肤色,不如前头的相称,但总比前头那浮粉好一些。

她们还在聊呢,云贞咽下了苦药,压过第一波严寒,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摩挲她额间,一个激灵,忽的睁开眼睛。

陆蔻收回手,静静看着她。

她知道,二房的云宝珠也有一粒胭脂痣,也知道她的性子比云贞强势,毕竟当上二房的恩人,是不愁吃穿的,总比寄居这样的身份好呀。

会不会是云宝珠所迫?

她斟酌着,说:“贞妹妹,我看了你额间……你若遇到委屈,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云贞头疼得很,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被抱来乘月阁,记忆有一瞬的糊涂了。

好一会儿,她才明白,原是陆蔻发现自己最大的秘密。

本以为能瞒到她离开侯府,她很心慌,但万幸,是陆蔻看到了而不是旁人。

云贞眼中泪盈盈的,声音嘶哑:“姐姐,不是宝珠姐姐。”

陆蔻给她擦眼泪。

云贞很累,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借口,只能略了缘故不谈,直接说:“姐姐可否帮我保密?”

陆蔻点点头:“好。”

她心想,云贞要遮掉这颗痣,自有她的道理,因着此事是陆崇最早发现端倪,她说:“我不会与小叔说的。”

云贞怔怔地看着她。

对了,她隐约记得,方才是陆崇把她抱过来的。

抱过来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

屋外,小翠跟着南枝过来的,陆崇问及掉湖之前的事,她不敢有半分隐瞒:“我就回兰馨堂拿个东西,姑娘就不见了!”

陆崇:“兰馨堂?”

大房和二房是隔开的,若要走后园,也要半刻。

小翠也说:“是呀,怎么就来乘月阁了,这掉得真远。”

陆崇知晓了,云贞在出兰馨堂后不久,掉到湖里,干脆朝乘月阁这边游来。

见小翠着急找云贞,陆崇侧了侧身,让她进房中。

他垂下眼眸,是什么事让她宁可淌着这么冷的水,也不愿从那边上岸。

随后,屋里传来小翠的惊呼,原来云贞醒了。

不多时,陆蔻从屋里出来,也算松口气:“这高热压下去就成了。”

陆崇问:“她怎么掉湖里了?”

陆蔻说:“贞妹妹说不小心滑进去的。”

陆崇没再说什么。

云贞在乘月阁住了小半天,感觉恢复了力气,执意要回水天阁。

毕竟若把病气传给陆蔻,莫说她心里过意不去,秦淑慧和侯夫人也会不满。

陆蔻知道她的无奈,送她到水天阁。

而云贞也没对陆蔻说,自己是叫人推下去的。

大房和二房,侯夫人和姜老夫人,秦淑慧和姜香玉,她们过去的关系,并不太好。

陆蔻是大房的人,推她的必定是二房的,她是大房待嫁的姑娘,又怎么能管二房的事?云贞不愿叫她为难。

这受冻的病,养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云贞一回去,就犯了咳疾。

云宝珠直说晦气,叫她的丫鬟小在东耳房门口熏艾草,被冯氏拿着扫帚追着打。

云宝珠大声嚷嚷:“烧艾也是为她好啊,云贞你身子没事吧,往年两年不见得并一次,现在不过几个月啊,就病了两次。”

仿佛在说云贞是装病。

云贞这病,闹得大房那边都知道了,陆莹派她身边的秋叶,来水天阁,连着一起来的,还有陆蓓身边的莲心。

小翠一见莲心,就没个好脸色,先前,姑娘就曾怀疑她是个贼,和红豆一样的坏人。

她拦着莲心:“你过来做什么?”

莲心:“我替我家蓓姑娘,来瞧瞧贞姑娘。”

秋蝉忙上去,笑了声:“你也知道小翠惯如此。”

秋叶说:“姑娘的吩咐,我们好歹瞧一眼。”

人情往来不可避免,秋蝉应了,领着二人去云贞房中。

秋叶和莲心便看那向来娇艳的姑娘,脸色苍白,眉头轻蹙,眼皮子半阖,容颜却不减损半分,当真是位病西子。

秋叶还是怕被过了病气,说了两句注意身子,就先出去。

莲心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说:“这是大公子库房里的老参,想着姑娘体弱,就叫人片成几片,待姑娘病好了,一日服……”

打从她说了陆旭起,云贞就沉下脸,直到她说完,她都没应声,甚至没听完。

莲心:“姑娘,我就放这儿了。”

云贞捂着嘴咳嗽。

莲心走后,小翠端了药来,冯氏也搡走云宝珠。

她进了门来,就说:“我听秋蝉说,今日云宝珠又和雪姑娘吵起来,刚刚三夫人罚她抄十遍女诫。”

小翠:“呀,好多字。”

冯氏搬个杌子坐下:“是了,气不顺,就来咱们东耳房讨嫌。”

云贞咽下药汁,用巾帕擦擦唇角。

她低声:“是我不好,让姆妈担心了,店里的事……”

冯氏扶着她躺下,给她掖被子:“都顺利的,让我不放心的是你。”

云贞忍了许久,泪珠沿着眼角,一滴滴滑到枕上。

她身体难受,又心有余悸,知道云宝珠今日没落水,落水的依然是自己,更是黯然神伤,莫不是她做的这些,全都是没用的?

陆旭直接让莲心送参,又是何意?

她头脑很是混乱。

冯氏焦急:“还是难受么?”

云贞说:“姆妈,案上的盒子,那是人参,拿去卖了吧。”

她怕不收,陆旭闹开了,面上都不好看。

云宝珠在陆莹那是光脚的,云贞在陆旭那,却是个穿鞋的。

盒子精美,冯氏估摸是陆旭叫人送的,她见云贞实在厌恶,连盒子都不肯看一眼,她说:“行,这事交给我。”

云贞鼻音浓浓的:“姆妈,我想睡了。”

冯氏叹了口气:“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云贞软软地“嗯”了声。

她实在累极,不一会儿就睡了去,只是没睡好,梦境光怪陆离,混乱不堪,睡到半夜,她心口狂跳,蓦地惊醒。

她起身,冯氏睡在榻上好方便照料她,一听到动静,立刻起来:“贞娘,怎么了?”

云贞:“我想喝水。”

冯氏点了烛火,初春还冷着呢,睡前烧的水都凉了,冯氏要去后面空地烧水,水天阁没有小厨房,只能将就架个炉子,加柴火。

就着烛光,云贞环视四周,却没瞧见霏霏。

现在天冷,晚上睡觉时,霏霏总会趴在她枕畔,今日却不见踪影。

“霏霏?”

她声音有气无力,便起身,披着件外袍,在房里走了一圈,便推开门扉,边走边呼唤:“霏霏?”

另一头,陆崇在书房整理文书,忽的听到外头,星天和雨山发出了点声响。

他眉头本就没有舒展过,听着吵闹声,起身推门,沉声:“做什么?”

星天忙说:“七爷,一杯回来了!”

一只白猫趴在星天怀里,一见陆崇,它跳到地上,身体尾巴蹭陆崇的双脚和衣摆,来回走几次。

它乖乖地朝他:“喵。”

确实是一杯。

陆崇蹲身,却看它脖颈上,挂着一道编的红绳,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星天不无怨气:“想来最近这段日子,它在别处过得好好的呢。”

“个没良心的,叫我们好找,也让我伤心了许久。”

星天忙给一杯张罗吃的喝的,结果,真叫他说中了,一杯还真是“没良心的”,在静远堂吃了点东西,舔了会儿爪子,又要走。

星天“”了声:“怎么还走啊!”

见状,陆崇没拘着它。

他也没让星天和雨山跟着,独自跟上猫的步伐,只与它缓步于庭院中。

天上明月,光辉皎皎,侯府四处静谧,初春夜凉如水,风中有股冷冽的草香。

陆崇神思恍惚,似有很久,不曾留意这样的月夜。

不过一会儿,见猫要往二房那边去,陆崇眉头一挑,上手要抱起它,一杯一个揉身挣扎开去,跑了起来。

陆崇步伐也快了,倏而抬眼,他到了水天阁。

而水天阁的大门,竟也开着。

身形单薄的少女,面上依然带着病容,却在月华下,更显朦胧而柔媚。

她披着件白色的长袄,提着一盏灯,站在门口,一杯跳到她身边,亲昵地蹭着她。

“霏霏!”她一喜,却察觉到前头有人般,抬起头看他。

因着惊诧,少女双眼圆睁,淡色的唇,微微张开。

陆崇盯着她。

倏而,眉头微微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