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第32章

“我跟我哥说话管你什么事啊!”林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说完之后又去瞅瞅林鹤的脸色,他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妈刘淑琴说了,林鹤借住在他家里,不掏一分生活费,而他们家学区房可是花费了大贵价钱买的,林鹤就算是住在一个小隔间里也应该是莫大的恩惠了。毕竟他们家那房子要比爷爷家那危房似的小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而且林鹤在他们家怎么也算吃穿不愁吧,也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像这老房子,房什么。

结果沈安看他从窗户那脑袋要伸进来,“你”了半天吐出来一句:“你滚蛋啊!”他声音稍微拔高了些,很是厌烦李绪恩的靠近一样。

李绪恩被他骂了,伸手去拽沈安的衣领,把他扯近自己:“别给脸不要脸!”

“你干嘛,咱们这儿可都有监控!你再跟我动手试试!”沈安去扒他的手,脸气得通红,又有些怕。

“有监控怎么了!不就上次摸你两下吗,你至于这样防什么似的防着我嘛,跟个小姑娘似的!”李绪恩说道。

他竟然一点儿不带怕的,教室里还坐着零星几个回来自习的同学呢。

沈安怕动静太大,到时候又自己丢人,旋即吸了一口气,然后想起来李绪恩上次的举动,压下去那股恐慌厌恶劲,尽力压低了声音解释说:“你别找我,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

李绪恩眉峰一敛:“哪种人?”

沈安忍无可忍一样,憋出来一句:“就是我不喜欢男的。”

李绪恩一个字都不信,说着说着又上手,去摸沈安的脸:“不喜欢?林鹤没这么摸过你?你们两个晚上睡一块吗?”

沈安一巴掌又拍了过去:“滚啊!有病的死变态!”

他这一下劲不小,李绪恩小臂上一片红,看沈安这样强烈的反应也有些狐疑望着他:“不会吧,真的假的,他还没吃到嘴里?够有耐心的啊。”

“你放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病!”

李绪恩看他这样,忍不住嗤笑:“你不信?你以为他林鹤是什么大好人?”

“我跟他是朋友!从小就认识,跟你不一样!”沈安急红了脸争辩道。

“跟我不一样?只怕他比我还能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你还很信任他?是不是他让你离我远点……”李绪恩半个身子都从窗户口探进来质问着沈安。

他们这时候动静已经很大,而且回来的同学越来越多了。

沈安刚往后退两步,那李绪恩就被他们班班主任拍了两下肩膀:“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是刚开完会正往办公室走的班主任,手里还拿着几个文件。

李绪恩僵着身子慢慢从窗户口退出来,脸色很是不自然:“我来…我来找沈安问几个问题……”

与此同时,校园里布告栏上的九月份月考的成绩排名红榜处,林鹤站在那里。

雨下得有些密集起来,把他额前的发丝打湿了一些。

他的视线落在红榜前二百名,然后从前往后,在一百二十五名处找到了沈安的名字。

突然很安静的身后响起来一道声音,柔声细语地:“班长……”

林鹤微微偏过头来,班级里的事其实很少有人找他,特别是到了高三之后,他这个班长更是形同虚设,参加竞赛倒是没少的了他,别的活基本都是各科课代表再做,要不然就是被学委包揽。

是季茉雨,她身后墨黑色的发用一条深蓝色的发带松垮垮地捆住。

她的眉眼很精致,但是不是那种第一眼就很出挑的好看,是很淡雅清新的那种美,不浓烈,但是很好看。

趁着身后的毛毛雨,她跟一副被晕染了的江南画似的。

笔墨清浅,气质出众。

但是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班长…你好像这段时间退步了许多…”她的视线落在第一名处林鹤的名字上,然后说:“你一开始可以甩第二名谷栗四十分左右的,现在你们俩的差距只有二十来分了,你说他下次一努力会不会超过你?”

“毕竟,高三是潜力的爆发期,不到最后谁知道最终拿第一的会是谁呢……”她讲这样的话,颇具攻击性,却还是那副很柔的语调。

但是林鹤看起来没有被激起来半点儿情绪,他说:“我没有退步,我的分数一直都稳在这个水平上,和他的差距减小,是他在进步。”

“你表面上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却在这里停了很久了。”季茉雨看着少年苍白削瘦的侧脸。

“我确实没有在在意。”林鹤很淡然地回道。

季茉雨这时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不是在看自己的成绩,你是在看他的。”她的手指指向布告栏里沈安的名字上。

林鹤眼里情绪闪过,看了季茉雨一眼。

季茉雨脸上那种很浅的笑容慢慢在林鹤的目光下消散了,她说:“班长,沈安会把你拖死的,你没办法一直这样,你准备供他到什么时候呢,他那样的没吃过一点苦的小少爷,根本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他体谅不了你的。”

“我们……我们才是一类人啊,班长”她把自己的校服袖子往上扯,露出来被小刀划过的层层叠叠的疤痕还有烟蒂烫出来的印子。

“沈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一点儿生存能力,他只能依附着你,把你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季茉雨突然顿住,她原本自说自话的语调陡然一变,甚至有些发颤,她又叫了一声:“林鹤……!”

林鹤也偏偏头看向她,像是问她有什么事。

他眼里的漠然,像是刚才没听到过她的话,他像是在走神儿,但又不那么像。

季茉雨突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她目露出一丝慌乱,提醒道:“你在笑。”

可是她刚刚说的每一句都没有值得露出笑容的,她说林鹤会被沈安拖死不好笑,她展露伤痕也不好笑,那到底哪里值得露出那样愉悦的笑意?

是的,是说沈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依附着林鹤生存的时候……

他笑了,他嘴角勾起,能看得出愉悦与庆幸。

季茉雨瞳孔一缩。

林鹤却有些后知后觉的,抬起来手,手指摸向唇角,他问:“真的吗?”然后摸到确认以后又很快恢复了表情,略带歉意地说了句:“抱歉。”

好像刚刚做了很失礼的事情。

他开始把手里拿着的一把伞撑开了,雨已经越下越大,他把手里这锈迹斑斑的伞递给季茉雨,然后说:“不是的,我们不一样的,我现在很幸福。”

季茉雨眨了一下眼睛,看见林鹤转过身去,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鼻腔里涌进来一股儿潮湿的金属气味,季茉雨眼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