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
第46章 番外-3
【2035.7.威尼斯、凉城】
这一年,是狄 和梁桉一结婚的20周年。
水面碧蓝,一家四口坐在威尼斯小艇上,偶尔听到几句托斯卡纳大区的方言。
风从亚得里亚海而来,淡淡的海水气息里,裹挟着不知是谁杯中的意式咖啡香气。
微风浮动,狄 抬起手,压住厄瓜多尔拉菲草编织的宽大帽檐。
转头后,还未等开口,梁桉一已经帮她捋了草帽上的两条蕾丝飘带,在下颌处给狄 系了蝴蝶结。
默契依旧。
长子梁恰和次女梁初坐在后排。
这趟旅行,是孩子们为他们策划的,也是孩子们用攒下来的压岁钱、奖金安排的。
梁恰指了不远处的建筑物,给妹妹介绍,讲前面那座巴洛特风格的桥梁,叫“叹息桥”,也讲它名字的来由。
梁初顺着哥哥指着的方向看了看,很纳罕地发问:“这是石桥?怎么看上去像房子一样?”
顺着兄妹两人的聊天内容,狄 忽然忆起20年前的往事:
那时她同梁桉一的蜜月旅行,第一次来到意大利,在维罗纳市北部参观过朱丽叶的故居,第二站就是威尼斯。
当时他们也曾乘坐小艇,经过这座“叹息桥”。
狄 盯着桥上雕刻精美的花瓣形窗棂,也是很纳闷地问梁桉一,怎么这座桥,看着和其他桥不太一样?
当时梁桉一对她说:“是密封式拱桥,很罕见。”
那座桥连接法院与牢房,很多死刑犯被判决后,会通过那座桥。
梁桉一给她讲古老的传说,说某位死囚在桥上竟然看见自己的爱人在同别人接吻,忿忿而终,撞死在窗棂上。
彼时新婚燕尔,狄 靠进梁桉一怀里。
千百年前的传奇故事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在现代,这座桥有个浪漫的意义。
梁桉一那天放下手中的外文报纸,摘掉金边眼镜,忽然吻了狄 。
他说:“据说在‘叹息桥’下接吻,爱情会永恒。”
20年光阴之后,梁恰也给妹妹讲到这个故事,明明才16岁,一副大人般的口吻,长兄的操心都在其中:“等你长大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让他带你再来。”
梁初才12岁,对爱情传说不是很感兴趣。
她耸耸肩,问哥哥威尼斯之后,接下来的行程可不可以去南部的西西里区。
这趟旅行中,狄 和梁桉一全权放手,听之任之,也没有主动要求过花钱升舱或者升级酒店、餐饮。
孩子们资金有限,餐馆简陋,可一家四口午餐时的意大利饺子,吃得很开心,他们用中文畅聊,欢笑,引来国外游人善意含笑的目光。
梁初对那种压了花边的面食很感兴趣,也喜欢里面的菠菜、奶酪和整颗松子。
她还跑去和厨师聊天,得知西西里区盛产柠檬、迷迭香和月桂树,对那边的香料十分感向往,很想去见见。
狄 和梁桉一在教育上始终很统一。
他们觉得,自己在童年时希望遇见什么样的家长,就给他们的孩子什么样的教育,所以两个孩子都很有自己的主见。
梁初喜欢美食,味觉也很敏感,10岁时便对狄 和梁桉一说过,以后想要做一名优秀的厨师。
而梁恰,他大学想要学建筑,这会儿手里拿着的相机,一直在拍威尼斯那些楼阁上的石雕花纹,简直乐不思蜀。
现在两个孩子在行程上发生了分歧。
梁初撒着娇:“哥,那我很想去看那些香料怎么办?也想在柠檬树下面照相,你知道的,我对石桥没什么兴趣......”
梁恰是很顾家人的哥哥,听妹妹这么说,立刻收起相机。
他抬头看了看‘叹息桥’,安慰妹妹:“等我们晚上回去重新查查路线,顺利的话,明早就启程去西西里。”
话音一转,梁恰忽然说:“不过现在,爸妈该接吻了。”
说完,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也不忘捂住妹妹的。
叹息桥遮住阳光,投一片阴影在小艇上。
梁桉一偏头凑过去,浅吻狄 的唇。狄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们的亲密,只留给这座水上城市,一对结婚20年仍然热恋的倒影。
那趟旅行结束后,回到凉城,是7月底。
josefin和唐良也回国,到凉城和狄 、梁桉一在酒馆小聚。
酒馆内光线昏暗,桌上烛台造型的灯是暖橙色,每个人的轮廓都朦朦胧胧,营造出温馨氛围。
有人坐在不算宽敞的表演台上,边弹边唱,节奏缓慢悠扬,是一首90年代初期的经典老歌。
后来酒馆打烊,他们起身欲走之际,一对年龄60岁左右的老夫妇,发现了josefin。
他们是酒馆的经营者,年轻时也是josefin的歌迷,夫妇俩激动万分,小心又礼貌地询问,可否合影。
josefin是大咧咧的性子,当即放下挽着老公的手臂,走过去,钻到那对夫妇中间,一首揽住一位,笑容灿烂,拍照留念。
唐良感慨说:“过去同歌迷留影,她也是这样的。”
遇见josefin那对夫妇很高兴,关掉店面,一定要留大家再喝一杯,热情到不容婉拒。
他们年轻时也是玩过音乐的人,到现在仍有一颗摇滚心,所以和大家很有话题。
聊到尽兴,唐良走去电子琴旁,随手弹一串曲调,然后丢了吉他给梁桉一,两人配合默契,josefin在旁边轻声哼唱。
他们三个很厉害,即兴做出一小段曲子,说是送给店家。
狄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长子梁恰发来消息,睡前汇报,说他和妹妹已经各自完成了今天的计划,准备睡了,还拍了张照片给她,是冰箱上贴着的留言板,字迹是梁初的:
给你们留了夜宵哦,初初自制的意大利饺子。
夸赞过孩子们,再抬眸,对上josefin先生的目光。
这些年他们也聚过几次,算是老朋友,josefin的先生耸耸肩,说自己完全没有近朱者赤,和josefin结婚这么多年,还是音痴。
音乐方面,狄 也仍然是门外汉,卡林巴琴之外,只是在前些年学了一点小手鼓,也是微不足道。
“总比我强。”
狄 摇摇头,笑着:“半斤八两而已。”
两人交谈几句,等狄 再回头去看梁桉一他们,发现那对店主夫妇,终于认出了剪短发的唐良,正好奇又兴奋地欢呼:“你就是lily!天呐!”
缓了缓,夫妇俩同时看向梁桉一,快乐地猜测,“josefin和lily都在的话,你该不会......该不会是‘l’吧?”
梁桉一笑笑,没有否认。
别小看60岁的人,他们也曾有过肆意的青春,有过崇拜的偶像,夫妻俩一脸快乐到几乎晕厥的表情,激动地说,从未想过能见到“l”的庐山真面目。
话题围绕梁桉一展开,毕竟他过去那样神秘。
唐良举了麦克风,递到梁桉一面前:“我替他们采访,请问‘l’,你写过那么多词,最满意的是哪一首?”
“还挺多的。”
梁桉一说,“给我太太写的那些,都很满意。”
所有人都看向狄 。
哪怕不再青春年少,哪怕已经是年轻孩子们口中的“老夫老妻”,狄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脸颊微红。
唐良摸了摸自己的短发,继续问,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势必要满足曾经的歌迷。
到最后,他问梁桉一,这么多年,做得最满意的事情,是什么?
方才喝酒聊天时,josefin说过,她做得最满意的事情,就是当年肯在那样名声大噪时,毅然离开公司、退出乐坛,才能像现在一样,做自由自在的人。
唐良当时也说过,他们三个离开公司,真的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在那之后,公司果然因管理不当,很快销声于后浪之中。
还以为梁桉一对这个问题,也会是相同的答案。
这大概是“l”面对“采访”,最配合的一次。
梁桉一主动接过麦克风,但他说自己做过得最满意的事情,是对狄 的感情。
唐良和josefin夸张地鬼叫,梁桉一面对友人的起哄,很从容地转着手里的麦克风,大大方方反问,怎么,我不能满意自己是个专一的男人吗?
酒馆里那些氛围灯,层层叠叠挂在墙上。
穿过酒精弥漫的空间、友人们欢乐的笑靥,梁桉一注视着狄 。
如同20年前,在婚礼殿堂上一样,深情、虔诚。